唐泊清已经启动了车子，又转过头问坐在一边的禾矢。

禾矢神志不太清醒，一直抽痛的胃让他无法认真思考。

“抱歉，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送我去最近的医院？我的…”他撑起一只无力的手按压住自己的胃，未说出口的话语伴随着一股冲力从脆弱的喉咙里全部吐了出来。

“啊…对不起，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慌乱中禾矢狼狈地用手指拂掉坐垫上被沾到的污秽物，然而却越擦越脏乱。

一片混乱中唐泊清打开了车灯。

“你…”

虽然光线不好，但这股异样的气味是怎么回事，他将目光聚焦在禾矢手指上。

原本蹙眉的面孔立即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惊恐。

“禾矢，你吐血了知不知道！”他颤抖着吼出声。

“好痛。”

那一个小小的身影痛苦地挛缩着，不停颤抖着的瘦削肩膀，苍白的手指紧紧抓住唐泊清的手臂，额头上的冷汗直流，嘴里还在不断地哀求着，“请你送我去医院，请你……”

“你清醒点，还能听见我说话的声音吗？”

无论他怎样怒吼都无济于事，眼看着失去意识的禾矢渐渐闭上了双眼，就像一个耗尽电池的小汽车停止了运作，那一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就好像真的死掉了一样。

“不会吧，你给我醒醒！”

那一张惨白的脸毫无掩饰地出现在视线里，嘴角甚至都被鲜血沾满了，变成了刺眼的颜色。

他的心跳仿佛在一秒内骤停。

唐泊清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将座椅放倒在最大限制范围内，动手解开了禾矢身上已经皱在一起的衬衫，露出那一片消瘦的胸膛，让他保持平卧的姿势。

必须立刻进行急救才行。

在车内进行人工呼吸的时候，嘴唇上沾染了从禾矢嘴里吐出来的鲜血。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有汗水从额头掉落在禾矢脸颊上，慢慢聚集在小巧的鼻梁上。

那样瘦小的一张脸，一点都没有正常男性该有的气势，只会投过来怯弱的眼神，虽然嘴上强撑着，却还是无法控制住动摇的内心。

不是说好要保护他吗？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难道又要再次失去他吗？

按压住胸腔的双手没有停下，醒过来啊，你这个随心所欲的家伙，好不容易才踏出第一步。

混杂在汗水里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滴下来。

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仿佛过去了很久，后背上的冷汗被复杂的空气蒸发掉，酸痛的双臂沉重地按压住禾矢毫无起伏的胸膛。

混蛋，给我醒过来啊，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他失去理智地在心里呐喊。

那苍白的肌肤上还残留着两道浅浅的伤疤，这令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得知禾矢母亲一直被他父亲家暴的真相。

紧接着是他那失去理智的母亲亲手杀死了禾矢父亲的恐怖传闻。

明明是如此悲惨的回忆，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此悲惨的幼年，不是说好一定要好好保护他吗？

“醒过来，醒过来啊！你给我睁开眼睛！”因为害怕而脱口而出的低吼回荡在车厢里。

伴随着微弱的出气声，恢复意识的禾矢虚弱地咳出堆积在喉咙里的一口鲜血。

“我现在送你去医院，再忍耐一下，不要睡过去。”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充斥整个心房。

他小心翼翼地捧住禾矢的脑袋，嘴唇无意识地亲吻着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头顶上交错着青白的灯光，被推进医院的禾矢立即进了手术室。

唐泊清按捺住颤抖的双手，这是一场过于突然的意外。

他无法想象，如果今天没有在这里遇见禾矢。

这个笨拙又有点老实的男人是不是会一直接受别人递过来的酒杯，这个不会拒绝的男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凝视着亮起的手术灯，盘旋在脑海里的却是禾矢那张褪去血色的脸。

差一点就要失去他，唐泊清攥紧渗出冷汗的手心，不敢想象失去他的后果。

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了，持续一整天的同学会似乎夺走了他全部的精力。

空荡的走廊里，偶尔会传来一阵仪器报警声。

在手术室接受治疗的男人还虚弱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而身为一名医生的他却束手无策。

空旷的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般而言，进行手术的过程是不允许出现任何噪音的。

唐泊清抬起脑袋，迎面而来的女医师身上还穿着绿色的手术衣。

她竟然在手术过程中出来，这将意味着患者出现了十分紧急的情况。

“先生！麻烦告知我您的血型！病人现在急需输血，医院储备的血浆不够了。”还离着一段距离，女医师急乱的声音传过来。

“我是AB型。”因为太过惊慌而发抖的声音，可是，他连禾矢的血型都不清楚，即使告知自己的血型，如果匹配不了的话。

“不行，患者是B型血，先生您的血型只能为AB型的患者输血。”女医师无力地撑住自己的膝盖，虽然经历过很多次生命的逝去，但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悲伤的男人，她的话又转变成，“我们会尽全力抢救。”

“没有时间了，可以让我进去手术室里吗？”

“抱歉，无关人员不得进入。我们马上在附近医院调动血浆，我们会尽全力的，请您留在这里等待。”

“一直等的话，我就要失去他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他……”

女医师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可是，我们也只是按规矩行事，请您不要为难我。”

唐泊清走上前，丝毫没有犹豫地从口袋里取出一直带在身上的执照，“我是一名脑科医生，主刀过多次常规止血治疗手术，请让我进去，没有时间了。”

“稍、稍等！”

穿上手术衣后与女医师来到还在进行中的手术室里。

这是一间灰白格调的无菌手术室，手术台上摆放着一台监护仪。

身穿浅绿色手术衣的麻醉师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心电图的变化。

强光打在绿色手术台上平卧着的男人脸上，失血过多的他呈现出苍白的脸色，整张嘴唇都变成了乌黑色。

“患者目前是什么情况？”唐泊清询问主刀医师。

那是一个大概40岁的中年男性，干脆利索的短发上套着无菌帽，半张脸被淡绿色的医用口罩笼罩，只露出那一双伶俐的双眼。

对于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即使内心有再多的诧异，他也不能在手术过程中出现任何分神的现象。

“出血量800cc、血压80/60，心率100次每分钟，患者出现休克状态，需要立即进行止血。”绿色手术衣被一片鲜血染成红色，现在正是最为棘手的时刻。

“立即进行TIPPS。”

“你的意思是要进行静脉穿刺？”

“是，这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办法。”

“我无法保证能否一次成功，患者目前的生命体征十分不稳定，如果出现腹腔内出血，那将是无法挽留的后果。”

唐泊清凝视着手术台上的男人，那样瘦弱的身体。

明明不想麻烦别人，却用尽最后的力气恳请着自己带他去医院，那样怕死的一个人。

为什么要紧闭着双眼，请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他在心里呐喊。

“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请立即进行，如果出现后果全部由我一人承担。”

“虽然这么问很失礼，但我发现患者腹部有两道伤疤，请问他曾经是否受到过挫伤？”

“是，他的腹部曾被利器捅伤过，当时出现了比较严重的情况，内脏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