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比想象中的晚了一些，天已经黑透了，冬夜的寒冷总让人招架不住。

拧开门，抖去浑身的寒气，玄关处的鞋柜里摆放着两双陌生的鞋子，其中一双无论从外形上看都只可能是女性的鞋子，这样寒心的结论令我心底的烦躁莫名升起。

果不其然，客厅里已经坐满了好几个身影。

母亲坐在最中间的单人位沙发里，双手优雅地交叠在一起，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容。

那是她一贯的风格，母亲的礼节比我想象得还要重。

她很在乎这些台面上的东西。

母亲的目光在这时投过来，很显然她从进门就察觉到了我的出现，脸上的笑容依然没变，只是用眼神示意我过去。

那是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的命令，身体受到指示地走过去，双腿停在沙发边前，保持一个合适的姿势和他们打招呼：“伯父晚上好，欢迎你们过来。”今天过来一起吃饭的只有伯父与芯媛两人，至于伯母未露面的原因我无法得知。

坐在母亲面前的中年男性在这时扭过头看向我，错愕的表情稍纵即逝，很快便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来，他与我说道：“是修明回来了，好久不见。”

的确和他说的一样，我们已有接近十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了。

芯媛也发现了我，秀气的脸上立刻出现了羞涩的笑容，她欣喜地朝我招手，我僵硬着脸朝她打了一声招呼，顺势坐在了她一侧的沙发里。

耳畔萦绕着女性的香水味，母亲体寒，入冬以来家里的暖气便没间断过。

从吹风口吹过来的暖气让人呼吸不畅，兴许是香水混合的作用，这样的窒息感让我心底充满了不适。

我们开始了客套的寒暄。

“上次见你还是在你的大学宴上呢。”伯父是一位会计师，那双眼睛给人一种十分老练的感觉，不过五十岁的年纪，白发却爬满了整个发梢。听母亲提起过几次，会计师的工作十分忙碌，无法想象这些年伯父是如何走过来的，看着他满头的白发，除了错愕多了一丝的唏嘘。

我保持礼貌地微笑，回答他的问题：“是的，已经十年了。”

伯父止不住感慨道：“没想到时间过去得这么快，一眨眼间修明你已经出来工作了。”

“工作还好吗？”

“很好，”没有任何的隐瞒，“目前正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

“外贸公司？那很不错呢。”伯父称赞道，他的眼神划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芯媛身上，忍不住叹息道：“芯媛要是能像修明你这样用心就好了。”

明显感觉身边的人有一瞬间的颤抖。

“怎么会，芯媛一直都很用心，我非常看好她。”完全没有想到话题会如此生硬地转移到芯媛身上，无法认同他的观点，同时修了两个学位的芯媛是我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最近几年才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她可以说得上是美貌与才华并存了。

“修明你真是说笑了！”

看得出来伯父对芯媛抱有的期待非比常人，即便芯媛已经远超常人还是无法让他满意。

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接下去他的话。

母亲在这时开口说道：“修明，准备吃晚餐了。你去厨房帮阿姨一下吧。”

她以这样的方式将我打发走了。似乎想要制止接下来的不愉快。

这顿晚餐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很不自在。

我则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偶尔和他们交谈几句，但大多时间我都只能保持沉默。

吃过晚餐，母亲交代我将伯父和芯媛送出小区门口，冬天的夜里路上已经结了一层冰，害怕车子打滑，她特意叮嘱我多看点轮胎的状况。

如同母亲所说的一样，路上已经结满了厚厚一层的冰，鞋底并不防滑，好几次差点摔倒。

送走伯父一家，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懈下来了，一定要说的话，我宁愿一个人过春节，这些表面上的礼节是我最讨厌的，奈何母亲一直都是重礼仪的人，很多时候我们都是两个极端。

回到家里，阿姨正在厨房收拾碗筷，母亲为自己盖了一层柔软的羊绒棉被，稍显困倦地坐在沙发里。

“修明，”她在这时叫住我，涂满脂粉的脸颊显露出几分难以遮掩的疲惫感，“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芯媛她是个好女孩，你们之间真的没有机会了吗？”母亲不死心地询问道。

提起这个话题，我们的气氛会变得十分僵硬。

无论强调几次，母亲的想法还是没变。

我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芯媛适合更好的人。”

母亲叹了一口气：“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总不能一直一个人吧？你都28岁了，是不是该成家了？”

“成家也不是我想成就能成的，没遇到喜欢的你叫我怎么办？！一直说这些有用吗？我无法理解。”我的语气变得异常尖锐，连我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那种类似于手指划过玻璃的刺耳声音竟然是从我嘴里发出的。

这还是我首次在母亲面前表现得如此失礼，受到母亲温柔性格的影响，一直以来，在这个家里我们都未有过任何的争执，犹如母亲曾说过的一样，争吵只会消耗自己的生命，是最没有价值的存在。

母亲睁大了眼睛，咬着嘴唇，对于我的回答，不自在地扶住了额头，“没想到你这样顽固。”

“人都有固执的一面。”

想方设法撮合我和芯媛的人一直都是她，仿佛在她心里有什么执念一样。

“到此为止，你去休息吧。”母亲生硬地结束了和我的交流，好像知道继续聊下去也没有结果。

“晚安。”简短留下一句，我便回了自己的卧室。

难以入眠，卧室里开了很强力的暖气，被子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即便是躺在柔软的床垫上，内心溢出的情绪无论如何也消散不了。

母亲最近几年的催婚已经到了令人恐怖的程度，好像在她的认知里，人类必须结婚繁衍后代，我实在无法理解，如果结婚能够像她所说的那般简单，这世界或许就没有不婚主义了吧。

完全没有感情的话就算勉为其难在一起也只会带来不幸，两个人相处久了问题便随之而来，如果结婚的话，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比我想象的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