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跑到这来了，还不回消息？”

“仝熠？”

仝熠听到声音的时候，感觉脖子有点僵，他把画画完之后就盖着鸭舌帽躺在沙滩上闭目养神了，可能是因为一个姿势太久，有点落枕。

他把鸭舌帽拿掉，然后看到了正逆光弯腰看着他的蒋奕鸣。

十月份的太阳依旧大，只不过照在人身上的时候不是热，而是暖。

仝熠朝他笑了一下，但蒋奕鸣没什么表情，又问他：“为什么不回消息？你知道在这丢个人很难找的吗？”

仝熠没忍住，很想逗逗他，于是抬手比划：你这么担心我啊。

蒋奕鸣啧了一声，然后往他腿上轻踹了一脚，“起来，不垫个东西就躺，你头发很喜欢吃沙子吗？”

仝熠撑了一下地慢慢坐起来，这才发现中午都快过了，他居然一点都不饿。

正想比划点什么，蒋奕鸣从口袋拿出来一个三明治递给他，只不过眼睛没看他：“吃吧，孙简给你做的，怕你饿死。”

仝熠看着那个三明治没有接，蒋奕鸣只好扭头看他：“干嘛，不吃？”

仝熠比划：谢谢。

“谢我干嘛，又不是我给你做的。”蒋奕鸣避开了视线。

仝熠抬手，蒋奕鸣再次把视线看过来。

这一刻仝熠没忍住笑了，蒋奕鸣真的有非常不自知的善良，他发现他每次比手语的时候根本不用担心蒋奕鸣会没有看他还需要他先提醒。

因为只要他抬手，蒋奕鸣都会第一时间把目光看过来，认真的看他表达，并且给出回应，或许是他经常对他弟弟这样习惯了，但仝熠感受到的，却是从没有过的被重视被尊重的感觉。

蒋奕鸣把三明治扔到了他身上，“笑屁笑啊。”

仝熠比划：你是个好人。

“滚啊，”蒋奕鸣忍不住骂了一句，然后说：“我可是学法律的，不是好人还能是什么。”

仝熠挑挑眉：那你什么时候跟我交个朋友？

“这两者有关系吗？”蒋奕鸣不理解。

仝熠把旁边的速写板拿过来，递给蒋奕鸣。

蒋奕鸣看到画的时候，眼睛瞬间亮了，他接过画盯着看了好半天。

“靠，你也太牛了，”蒋奕鸣忍不住说，“想象力好丰富，这张画会上色吗，上色应该更牛。”

仝熠把三明治打开咬了一口比划：所以，你不想和这么牛的人做朋友吗。

蒋奕鸣等仝熠表达完，然后沉默着又继续扭头看着那幅线稿，跟入定了似的不动了。

直到仝熠把一整个三明治啃完，蒋奕鸣才突然抬起头，然后看着他，眼神仿佛入党般坚定的说：“行吧，那我们，交个朋友。”

仝熠乐了：又不是谈对象，你搞这么紧张干什么，交个朋友很难吗？

蒋奕鸣看到谈恋爱，立马皱起眉说：“我警告你，我的朋友说话都很有分寸，也会互相尊重，如果你再说那些话，我真的会揍你。”

仝熠比划：吓我一跳，我以为你会说不当朋友。

“我又不是幼稚园的，一会交朋友一会不交的，是朋友就是朋友，”蒋奕鸣说，“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注意一下。”

仝熠扯了下嘴角：但我和别人不一样，我说话没分寸，也不懂怎么尊重。

“你！”蒋奕鸣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想打人的冲动。

仝熠继续比划：我不明白朋友该怎么定义，在我这帮了我就是我的朋友，而且…

仝熠把手搭在蒋奕鸣肩膀上了一秒，然后拿了下来：朋友之间勾肩搭背很正常，因为你是我朋友，我才会想跟你有肢体接触，而不是因为不尊重你才想。

蒋奕鸣一直看着他没有说话。

仝熠继续强调：动机是好的，能懂？

蒋奕鸣轻轻皱着眉点了下头。

仝熠：所以。

仝熠又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这次没有拿下来，他继续比划：

还会讨厌吗？

蒋奕鸣没动，几秒钟之后，他把仝熠的手轻轻扒拉了下去，然后有些不自在的开口：“我还不习惯，不好意思。”

仝熠笑了一下：没事，慢慢来，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抗拒朋友的时候，朋友也会伤心，会觉得你讨厌他。

“不不，我怎么会讨厌。”蒋奕鸣摆摆手。

仝熠比划：不讨厌就好。

蒋奕鸣没再看他，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仝熠说的也没错，史航跟他从小认识，每次跟史航见面的时候，他都会激动的搂搂他或者走在一起的时候揽着他的肩，挺正常的举动，但蒋奕鸣最多忍个两秒就会把他赶走。

史航大大咧咧的表面上也不在意，但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不可能，他眼里的失落蒋奕鸣还是看到过的。

还有孙简就不用说了，在宿舍里生活了两年，蒋奕鸣避他们就跟避瘟疫一样，孙简能忍他这么久也是不容易，他确实得在感谢他们给他包容的同时，思考一下自己有些极端的行为会不会伤害到别人。

害。

“你今天要在这画一天吗？”蒋奕鸣问完看着他右手贴着的两个创可贴，打趣道：“画个画也能受伤，你怎么做到的。”

仝熠比划：削铅笔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是吗，我记得你不是左撇子，你拿左手削的铅笔啊。”蒋奕鸣随口说。

仝熠轻轻皱了下眉，蒋奕鸣怎么就突然变这么聪明了，他把三明治的包装纸塞进了包里，然后转移话题：你们等会儿有什么安排？

“四五点左右他们会出来玩儿水，晚上去逛夜市，”蒋奕鸣说，“我还要给孙简妈妈买一些东西。”

仝熠不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蒋奕鸣说，“这是应该的啊，我们来这玩儿，又是住又是吃的，她妈妈不想让我们给钱，那我就买点别的。”

仝熠做了个“哦”的口型：这个天玩水不冷吗？

“玩儿的是个乐趣，谁还在意冷不冷。”蒋奕鸣回答。

仝熠：你不玩儿吗？

“不，”蒋奕鸣摇摇头，“我只喜欢看，但不怎么想跟它玩儿。”

仝熠笑了，蒋奕鸣扭头瞪着他：“笑屁啊。”

仝熠比划：你有点可爱。

“滚！！”蒋奕鸣骂了一句。

仝熠赶紧比划：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互相夸奖。

蒋奕鸣叹了口气，不想跟他计较，他把随身带的小垫子铺开垫在脑袋下面，然后躺了上去。

“你画吧，我躺会，”蒋奕鸣说，“晚上一起去逛逛夜市吧，你来过这边吗？”

仝熠摇了摇头。

“没来过？好吧，”蒋奕鸣闭上了眼睛，“这儿挺美的。”

蒋奕鸣觉得他自己的生活挺无聊的，学习睡觉吃饭学习，好像没有别的事可以做，硬说的话，听音乐和看叶司直播倒是一个消遣。

他很喜欢这些，比如一首好听的歌，一张好看的画，一些五彩斑斓的东西，会让他在枯燥的人生里感受到不一样的色彩，然后发现，这个世界是鲜活的。

蒋奕鸣睁开眼，微微侧头，看着坐在离他不远正认真画画的仝熠，觉得挺奇妙，虽然他目前对仝熠依旧不了解，但也不影响他只跟他认识了一个月就交下了这个朋友，以前还从来没有这样过。

他们的磁场意外的合拍，聊天也是，待在一起的时候哪怕不交流也不会尴尬。

阳光正好，暖绒绒的，照的人瞌睡虫往上翻，耳边还有铅笔摩擦纸发出的沙沙声，蒋奕鸣再次闭上眼，然后在几秒后就失去了意识。

·

仝熠转身，把笔对着睡觉的蒋奕鸣比划了几下，然后把他也画进了画里。

第二张画的画面有些空，他想要找一些素材，但他们现在坐的地方比较偏，没什么人，仝熠环视四周，目光在看向右后方的时候，突然在树丛后面看到了一个戴着白色棒球帽的男孩，大概十六七岁，那个男孩正背靠着树，神色凝重。

仝熠的视线停留了几秒，没在意，正要转回头，突然看到男孩的右胳膊里流出了几行血迹。

鲜红的血像一把剑似的扎进了仝熠的眼里，他突然就定住了，呼吸紧接着一窒。

他看着男孩左手拿着一把小刀，然后一刀插进了皮肤里，接着慢慢划下去，没什么表情，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完蛋，这个画面太过熟悉。

仝熠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手里的画也因为手抖掉在了地上，他想张嘴喊蒋奕鸣却发不出声音，又想站起来过去制止那个男孩继续自残，但根本动不了，他的脑袋开始发晕，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抽象。

仝熠逼迫自己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伸手紧紧抓住了蒋奕鸣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