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没有活物，只有些阴气滋养出来的东西，茶树这种植物更是顶点都没有。如果容奈没猜错的话，孟婆府上的茶应该全数来自于府君的赏赐和各层地狱的供奉，至于这些茶从哪里来……

无需容奈多说，云榭默默地把手缩了回去，留下一脸疑惑的小娃娃捧着茶壶，与他大眼瞪小眼地对峙。

“阳间的科技都已经那么发达了，为什么阴间还是这幅样子？”云榭注意到了屋内那些极尽古老玄密的摆设，心里不由得有些纳闷，“阴间就没有改革之类的吗？”

“死都死了，折腾什么。”氤氲的茶气扑鼻，容奈端起茶浅抿一口，几分微不可查的疑惑自眸中一闪而逝。

“这东西太久没用了，让我一通好找。”孟婆抱着个巴掌大的楠木盒子走出来，抹了抹额上并不存在的汗珠，手指随意地点在小娃娃眉心，将他重新变回烟杆。

攥着烟杆的一头，孟婆瞄准盒子上锈迹斑斑的锁头用力砸了几下，不堪重负的锁头应声掉落。

盒子里，一面黯淡的铜镜正孤零零地躺在红布之上，穗子随时间的消逝已磨损得不成样子。

“喏，你自己拿起来，对着脸和身上照照。”这铜镜是专门给生魂用的，像孟婆这种在阴间待了不知多少年的鬼魂对这玩意并不感兴趣，也不想碰，生怕惹祸上身。

云榭依言拿起，下意识地用袖子擦了擦镜面。

“别擦。”容奈开口制止，“此物是邪祟所留，你是生魂，看得太干净了反而不好。”

既是生魂，那便隶属阳间。阴间的东西虽然能够在他们身上起作用，但终归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就像这面镜子，若是真真擦得一干二净，那云榭看到的就不只是魂魄里的鬼气了。

功德、命运乃至日后魂魄前世的归处……这面铜镜都能展现得一清二楚。

“！！！这镜子这么厉害？”云榭大惊。

“要不是容奈亲自来找我，我一百年也不会碰这玩意一下。”孟婆翻了个白眼，“要用就赶紧用，用完了我放回去。”

后怕地咽了口唾沫，云榭小心翼翼地捧着铜镜，对准自己的脸认认真真地观察起来。

说来奇妙，云榭与那铜镜最多不过几十厘米的距离，铜镜竟半分也照不出他的身影。

“不在这。”容奈飞快地掠了一眼，“往下照照。”

云榭听话地把镜子往下移了移，容奈站在他身侧，目不转睛地盯着镜面，生怕落下一分一毫的线索。

脸、脖子、胸膛、双臂……当铜镜对准云榭的双腿时，容奈再次开口。

“停。”眉峰微皱，容奈盯着镜中映出的那团巴掌大的鬼气，语气中有几分不确定，“你腿上有伤？”

云榭眨眨眼：“这你都能看出来？”

容奈继续追问：“是桃木剑伤的？”

云榭摇摇头：“桃木剑是攮我胸口了，腿上这个应该是抓人的时候被那人拿普通的刀捅的。”

容奈沉吟片刻，否认道：“不对。”

“躯体上的伤一般是影响不了魂魄的。”孟婆看出了些许端倪，“桃木剑伤的口子看不出来，普通的刀捅的就行？呵，倒是有趣。”

“那应该不是普通的刀。”思索过后，容奈下了结论，“那把刀，恐怕也是个邪物。你的魂魄中掺有鬼气，就是因为这处伤。”

被普通的刀捅了一刀和被携带鬼气的刀捅了一刀是不一样的。前者只能对躯体造成伤害，而后者能直接伤到灵魂根基。

“恐怕那把桃木剑，也是为此而来。”容奈眉眼轻敛，“桃木驱邪，你体内又掺了鬼气……就算没有这把桃木，你在阳间也活不了多久。”

云榭顿时有些不可置信，忍不住喃喃道：“可我在阳间的时候明明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鬼气在你的魂魄中，又不在你的躯体里。”孟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身体好了有什么用？魂魄中的生气日益枯竭，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回天乏术。”

魂魄与躯体之间的关系是相辅相成的，无论哪一方出现问题，都会导致一个人走向终点。

云榭紧张起来，欲哭无泪：“那那那我还有救吗？”

孟婆阴恻恻地一笑：“没救了，直接喝汤吧。”

“你能把他的鬼气剔除吗？”容奈站起身来，轻声询问孟婆。

孟婆疑惑：“这点儿小事还用我动手？你自己不就行吗？”

容奈在阴间待了许久，久到孟婆都想不起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她虽然并不清楚容奈的实力到底能够到达什么水平，但也知道他绝不在自己之下。

简简单单剔除个鬼气，怎么还得假手他人？

孟婆这么一问，云榭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与容奈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目光下意识地转向后者，视线中掺了几分担忧。

容奈本身倒是不怎么介意，避重就轻地回答：“最近受了些伤，想歇歇。”

孟婆不疑有他，亦或是看出来了却不愿意戳穿，顺着他的话补了一句：“若是真想歇，日后就少折腾一点，又往阳间跑又往十八层地狱跑，不累才怪呢。”

找出了鬼气存在的位置，剔除起来便更加方便。

孟婆简单捏了个法决，云榭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腿部顺着脊椎一直窜到心口，最终化为她指尖的一团黑气，无声地翻涌着。

容奈不知从哪儿找了个瓷瓶，孟婆顺手把鬼气扔进里面封了个口，随口问了一句：“还留着它做甚？”

“敢在阳间乱用鬼气，总得得点儿报应。”容奈的声线发寒，“日后便是来了阴间，也必定会多吃些苦头。”

鬼气对于阳间的人来说，百害而无一利，若是擅用，只会让枉死的人越来越多。

容奈日日在阴间苦等生魂，若是有鬼气从中作梗，寻找起来便会更加麻烦。

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继续等多久。

“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云榭幸灾乐祸地念叨了一句，“这下有人可真要被鬼敲门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