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说: 陈词旧梦 作者:迄今无言 字数:3486 更新时间:2022-10-17 01:36:12
2014年7月,那是一个明媚的日子,吴俊记忆犹新,江童那年站在红毯和掌声,灯光和舞台之中,一切的荣耀和目光汇聚,他捧着带着标志着认可的奖杯。之前在这条路上跌跌撞撞受过的伤,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江童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站在了梦寐以求的地方,实现了曾经的幻想。
得奖的第二天,江童飞回国内,把喜悦跟他分享,那天他们一起喝着酒,哭的像个孩子,为了自己,也为了梦想。资源如冬季下起的雪花一样,纷纷扬扬的朝江童飘来,身价上涨,但因为他要参加入学考试和手上还有一部正在拍摄的电影,脱不开身,不得已全部回绝。
吴俊原本以为,这一切都是江童的转折点,可现实还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江童出事的前几天,正是吴俊的演唱会,那时候还不知道有什么风浪在等着自己的少年,正站在舞台下面仰头望着聚光灯汇聚的中心,吴俊手握着话筒站在那里,他跟万千粉丝一样,因为这个人,而觉得自豪。
从14年7月到15年6月,将近一年的时间,其中半年多的时间在拍摄电影,剩下的时间分成两段,一段在学校学习,一段在医院陪伴着自己的爷爷,忙碌的像个无暇顾及任何东西的陀螺。
可谁都知道,一个陀螺它转久了也会累,会停下来休息。可那时候的他,怎么也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医院里病危通知书不止一次落下,工作和生活积压在一块,堆成了一座高山,压着他喘不过气来,连夜晚睡觉,都不敢睡得太沉。
而那时候,他还是一个还没来得及过十九岁生日的少年。
出事之后,他们小心翼翼,在公共场合都需要比以往更加的谨慎,就连航班撞到一起,都得分先后登机,多年的情谊,好像在谬论面前变得像个不堪的笑话,需要藏起来,捂起来,把它变成个秘密。
等谬论消停了一些,16年7月江童拍戏受了伤,吴俊听说后把工作放下,不顾一切,风尘仆仆的赶过来,江童记得吴俊脸上的慌乱,记得他在旁边不停的念叨着:“你别怕,我在,我在这里。”
那年江童20岁,吴俊23岁。
“我才没怕呢。”江童躺在病床上说,其实那时候他怕的要命。
“嗯,对,是我害怕。”额头抵着额头,虚虚的给了江童一个拥抱,他红着眼眶,声音里都带着点哽咽,手指颤抖的拂去江童额头上的碎发,他说:“你给我点勇气好不好?”
“等我好全乎了,再给你。”江童的声音很轻,轻的就像是快要睡着了一样......
江童站在苍翠的竹林深处,弯着腰,挖着冒头的竹笋,吴俊向摄像老师要了个摄像机,他拿着往江童那边靠近,那一刻他变成了江童的专属摄像师,记录着下午忙碌认真的他,额头的汗水在阳光下泛着光,他举着自己挖着竹笋朝吴俊炫耀,笑容明媚。
“闹闹。”下山时走到半山腰,吴俊忽然喊他的小名,亲昵熟稔。
江童回头望着他,“嗯?”
“开心吗?”他说。
“开心!”江童的眼角眉梢都浸染在了笑意之中。
回程的路上,劳务过后的疲倦席卷全身,吴俊开车,江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手里弄着手机,然后翻出一张图片,笑的开怀,在等红灯的时候,给吴俊看,于是两人一块笑了起来,后座位上的两个人已经睡了过去,对于现在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江童拿出来的照片是在国外拍的,看年龄那时候他们才十几岁,留着现在容忍不了,那时候却很流行的头发,那天是吴俊过来打歌,正好打歌的地址在拍摄场地的边上,隔着一条街道,他们特意在休息的间隙碰面,那时候江童的身上还带着为了拍戏特意化的磕碰伤,狼狈的像个小乞丐。
他们在没有人的路口匆忙合影,就又各自为了前途奔忙。
江童回屋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件衣服吴俊也有一套,播出的时候有眼尖的粉丝指了出来。但其实,江童的衣服有好几件是和吴俊是一样的,只不过他很少以私 服的方式出现在荧幕前,大家不知道罢了。
这一次的综艺邀请,是吴俊作为制作人特意邀请的,邀请江童的时候,他考虑了很久,还是希望江童能被许多人看见,因为他觉得过往的努力也需要得到回报,它应该落地发出声响,而不是在圈内,默默伸展。
今天晚上的晚饭是江童和吴俊一块弄的,竹笋烧肉,小鸡炖蘑菇,土豆丝,蒜蓉时蔬,还有江童带来的酱鸭和酱牛肉,他俩配合默契,很快晚餐就弄好了。今晚的月亮高悬在空中,寂静的夜晚因为朋友的到来热闹了许多,杯子里盛满酒水,举杯共饮,过往随着话题的探讨,不断的从记忆中被挖出来。
“你在国外打拼了那么多年,彻底回来时是什么感觉?”徐向阳好奇的问道。
“恍然隔世。”江童靠在椅子上,成年人说故事的时候一定会有酒,于是他手里拿着酒,而在他未成年的时候,跟朋友讲故事聊天,手里一定拿着可乐,就像是一种仪式,你一定要让自己变得不那么理智,不然故事就好像不会那么生动,缺少灵魂。
“我第一次拍戏的时候,太难了,被导演骂的要命。”徐向阳说,“因为我是歌手出道的,后面公司要求去演戏的时候,我觉得一下子接受不来,怎么样都不舒服。”
“太正常了,我当时也天天被骂。”何清说。
江童仰头喝下,一听啤酒,喝了一半,“我那时候也挨骂,最开始的时候,导演天天指着我鼻子说:“江,你拍不好就滚,滚回去,滚到你的垃圾堆里去。”那时候整个影视城的剧组都歧视你,你又抢人家的活,你又拍不好。同行骂导演骂,谁都看不起你,唯一幸运的是,我当时因为穷,只要有机会我就去,所以有很多次站在舞台上演出的体验,那里和荧幕上又不一样,在舞台上帷幕一拉开你稍微有一点失误,你的缺点和不足会在灯光下无限放大,观众不卖座,解释就是找借口,你不行就是不行。”
“我刚入行的时候听一个导演说起你,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你,”何清说,“我当时就觉得这小孩太不容易了,十五岁去的国外,处处碰壁,还得顾着学习,一刻不能停歇,在我眼里简直就是‘疯子’,如果是我的小孩,我得心疼死。”
江童垂下眼睑,随后端起杯子喝上一口,他沉默了一会,说:“那时候就是傻,太傻了,就觉得出来就是巅峰,我一定能站在很高的位置,因为训练营里,十个孩子里面,熬出来过来的没几个,可了不起了那个时候。”
他笑着拿手臂搭在吴俊的肩膀上,歪着脑袋,那是一种无比信任又熟稔的姿势,易拉罐的边缘轻碰吴俊的酒瓶,仰头把剩下的一饮而尽,就像是把过往也一口饮尽。
“后来他拍戏出事,进了医院。”吴俊帮江童又开了一瓶,顺手夹了片牛肉塞到他的嘴里。
“他那时候比我还害怕。他那时候录影棚离我那特别近,赶过来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江童咬着牛肉笑着说,当过往真的就只是过往的时候,再谈起来,只有云淡风轻的释然,“他吓的都快哭了,明明当时进手术室的是我,我那时候疼的要命,还得安慰他,可搞笑了。”
“我听说过那件事,那其实伤的很重诶,你家里人都不知道么?”何清皱着眉,光是想想那个场景,都觉得害怕。
“......”江童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像是你面前放了一杯烈酒,周围全是人,他们要求你把酒杯端起来,洒在伤口上,可是你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开始手足无措,甚至产生了想要退缩的恐慌,他不想分享隐藏在伤口之下的东西,不管是森森白骨也好,还是空虚无物也罢。
“他爷爷当时病重住院,其余的也没别的亲人了。”吴俊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这是一个对于所有人都十分沉重的话题,而对于江童来说,就像是一个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里面藏得不是魔鬼,而是一个真的不想谈及的过往。
江童家人信息从没有被媒体挖掘出来过,他自己也没有谈及过往,只有爷爷去世的那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原本以为是他名气不大,媒体不愿意去花时间在他的身上,但是谁都没有想到,那是亲人都已经不在世上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江童笑了笑,举起杯子和他们碰杯,酒水入肚,他说:“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就躺了三个月,依旧生龙活虎的去拍戏,你看,我现在身子好着呢。”
因为这个节目而知道江童的一些新粉们,特意去查了这件事情,报道不多,但是字里行间都是严重二字,他高空摔落,索性是不太高,不然可能他们在今天也不会知道江童这个人,又或者就算知道,也只是对着名字和照片,进行懊恼和缅怀。
那是剧组的失误造成的后果,后面赔了钱,但江童角色被替下来,他在医院躺了三个月,耽搁了许多工作,新粉们看的心疼,老粉们提起这件事,依旧气愤的要命,但是没办法,事情都过去了,只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平安喜乐,再不多求。
夜已深,话题还没有结束,何清谈起自己出道时候的心酸,江童就默默的听着,徐向阳说着曾经的故事,故事里的主人翁是遍体鳞伤的踽踽前行,可当伤口结了痂,也只是变成了故事中的情怀罢了,伤感的也许只剩下了当事人自己。
谁都知道过往很难,但是他们都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跟2011年那样,面朝着光芒,把黑暗甩在身后。
吴俊的手掌拍过江童的背脊,无声的安慰,就像是夜晚如水的月色,用着只有两个人知道的肢体语言,安抚着略有些委屈和疲倦的灵魂。江童伸手抓住吴俊的手掌,藏于暗处,十指相扣。
感同身受,从来就只是书本上刻板的词语。
他从十五岁开始,就知道了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