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公是村里最年长的，见多识广，又素爱夜晚出门赏月。他就见到了那三人偷偷摸摸连夜打着灯笼就走了，第二天再去看，竟然连行李都没拿。”

祁故渊突然想到，那间房子是主人卧房，却家徒四壁，连件像样的器具都没有。与外头琳琅满目的陈设大相径庭。

“你们后来有翻过他们的行李吗？”

欧阳朗摇摇头，吞咽口水：“没有。我们哪敢动别人的东西。反倒是他们原本放在木缸里的虫子忘了带走，还没有盖紧，就这样消失了。没过两天，这附近就起了瘟疫，死了好多人。”

倘若真未曾动过，欧阳朗何必如此心虚。没有随便翻他们的东西，那养在缸中的蛊虫又怎么会轻易消失钻进他们的身体中。

一段话里，无数个漏洞。

祁故渊扶额摇头，无聊，听着奇怪的人讲着胡诌的话，这感觉跟看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他偏头看去，喻宿勉还是一派认真听教的学生样，一如书院的那些年，听着前头老头子们罗里吧嗦、文绉绉的迂腐话术。

喻宿勉轻挑眉头，前倾身子，这样的姿态总是会带给人一种压迫感。

欧阳朗觉得自己的心思像是要被看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对上这人一双凌厉凌冽，无波无动的凤眸时，更加颤栗。

“后来又是怎么治好的呢？”

“患……患病的人都死，死光了才停的……”

喻宿勉再次听到门外传来细碎声响，动了动耳朵：“欧阳大哥，外头的雨下的很大。”

欧阳朗垂下眼帘，失魂落魄。

喻宿勉噌一声站起身来，推开木门，邓悔赫然就立在那里，浑身上下被雨淋湿，身后电闪雷鸣，一张脸阴鸷扭曲，手上还握着刀柄。

祁故渊也紧随其后，泓七跨步上前，挡在了二位主子身前。

欧阳朗失声喊：“小邓悔……”

“你别叫我名字，大哥，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是一年前才来的这里吗？其他村民也都是才逃难过来的呀，他们所知道的事情也都是听老阿公说的。那你呢？你怎么会知道的比我和老阿公还多？”

欧阳朗不停摇头，试图掩藏继续装聋作哑。

反之，邓悔则是步步紧逼，大步跨进门内。

“当年村子突遭瘟疫侵袭，我家人为了保护我都死光了。全村几百条人命，就剩老阿公和我。这些事情外人都不知道，甚至离这里几里地之外的光坡村都还以为村子是遭贼人屠戮。大半年前，西北地方闹灾害，波叔和他的族人才徒步来到这里。”

邓悔口中的波叔想来便是宅院内与他们两人对话的另一个男人。

“村子闹过瘟疫，死了很多人，而这样的病正是几位外乡人带来的。老阿公年纪大了，记不住太多，能分享说给村里人听的也就反复这几句话。”

也难怪波叔他们这么抗拒外来者，好不容易躲过故土的灾害，以为能寻到新的家园，可是这样的土地却随时会有新的危机，卷土重来。

死于灾害，死于疫病。

左右都是死，所以他们活在夹缝中，生不如死。

“所以……”邓悔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像是从嗓子里硬扯出来。他攒紧拳头，浑身却在颤抖，激动气恼、满腔愤恨出现在这位十几岁的少年郎脸上。

他连声音都在发抖，却不得不问出那句让他心都要空了的话：“你就是当年的人……对吗？”

屋外一声惊雷，吓得所有人一跳。

欧阳朗站直姿态，粗布麻衣拢在身上。抬起下颚，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像是旅行漂泊了好久寻求真实的旅人，终于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找到了暂时停靠的岸。

“小邓悔，我确实骗了你。我就是当年那三个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