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小说: 陈词旧梦 作者:迄今无言 字数:2577 更新时间:2022-10-09 20:11:50
我从不相信命运使然,也不相信一切的巧合,不相信月老的红线,更不信神明的施舍,因为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有些情感,不能宣之于口,保持缄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的故事其实很长,长到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理清思绪,又何时会突然终止,不愿继续,但我会尽量的把故事讲完,从头讲到尾。
我的故事里,不只有我,还有另外三个人,他们也是那段旅途的参与者,我想,他们大概不会介意,我把曾经的过往,摊开来说给所有人听,就像是,每到夏天,方梧一定会把他最喜爱的书,搬出来,放在干净的地方,给它们晒晒太阳。
他是我的朋友,一个曾经与我形影不离的朋友。
故事就先从我和他开始。
2018年,11月12号,周一。
那天没有下雪,天气却冷得不像话,从早晨开始就灰蒙蒙的天空,到下午开始下起了小雨,稀稀拉拉的雨,连绵成一条条的银丝,如春蚕吐出的丝线一般挂在玻璃上。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总是想尽办法让你感觉到不一样的冷,那时候方梧刚刚毕业没多久,出来后找工作困难,面试了好几家都没人要,最后选择了培训机构,教人画画,已经上了两个月的班了,大概是看他刚从专业学校毕业,钱给的大方,一个月七千。
这一年他们二十二岁,前途一片光明。
江童和方梧从小就认识,双方父母也是好友,两人从小就形影不离,曾经认识他们的邻居,还都开玩笑的说,他俩比亲兄弟还像亲兄弟。以至于江童十岁被选去做什么未来的大明星,要去学唱歌跳舞,学演戏的时候,方梧还哭的死去活来,因为他这人小时候实在是太内向,童年走了大半,就认识他一个朋友。
后来,浑浑噩噩的到了十六岁,江童家里出事的时候,这人在国外,等得到消息,人都入了土,丧事是方梧他爸妈帮忙办的,至此江童家里就剩下了四个老人,和他一个半大点的孩子。
那天的日期,方梧还记得,江童赶回来的时候,正好是他的生日,11月13日,他奶奶特意煮了一碗面条,上面是一个金黄的荷包蛋,他坐在凳子上,背脊挺的笔直,吃东西的样子特别的好看,那天他还穿着一件蓝色蓬松的棉袄。
边吃着面条,边哭着,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嚎啕大哭了,哭的时候是沉默的,压抑的,就像是夏天即将下暴雨之前的前奏,比漫天的雷鸣还要令人难受,大家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只能无助的叹口气,让气氛持续沉重。
“给你的礼物。”江童悄悄的给他塞了一盒巧克力,银色锡箔纸的简易包装,却意外的好吃,比超市里买的那些花里胡哨包装的巧克力好吃多了。
早晨江童去了一趟墓区,下午他们在屋顶上待了一整个午后直到傍晚,晚霞映红了整个天空,巧克力在盒子里还剩下一半,他咬着巧克力融化后留下来的夏威夷果,问道:“你开心吗?”
“什么?”江童眯着眼,望着晚归的鸟。
“你演戏开心吗?”他又问了一遍。
江童没回答,但方梧看见,十五岁的少年眼里的光,那一瞬间,自己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直到两年后,自己也有了梦想,才彻底的明白,那是一种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不计较回报,无所谓开不开心的状态。
第二天分别时,两个好友相互用力的拥抱,仿佛一个告别的拥抱,又像是彼此互相给予的无声鼓励,松开手后,又依依不舍的粘上去,他们什么话也没说,十五岁的少年就像是一个即将展翼高飞的鸟,可方梧却在江童的脖颈间微微露出来的皮肤上,看到了伤痕。
他没有去问这是怎么弄得,也没有去试着跟大人诉说隐藏的伤疤,那天走的时候,下了大雨,江童没有撑伞淋着雨走进车里,车子驶了很远,他家里的长辈,站在屋檐下,抹着眼泪,母亲劝了他们很久,老人不听,固执地站在原地,母亲见实在是劝不动了,索性也就随着去了。
方梧记得,江童的爷爷奶奶站在屋檐下站了半个小时,才依依不舍,互相搀扶着走回屋子的。
那天他偷摸摸的拿着电脑搜索江童,却不见友人任何消息,就连小篇幅的报道,都不舍得让江童二字占领一分一毫的位置,刻薄的要命,那时候他忽然就明白了,老师在课堂上所讲的籍籍无名的涵义,他就像是那个圈子里的一块微小的石子,投进了深深的水潭中,寻不到踪迹......
夜晚的道路上,虽然车流并不拥堵,但小城市的机场里也是人满为患,来来往往的人同样的步履匆匆。
江童一直觉得机场和火车站就像是一个中转站,用不同的工具,把人输送到不同的地方,这里除了离别和归来的白黑,就没有别的什么色彩了。
但,这两个色彩,又是生命中最纯粹,同时又互相对立的颜色。
他这段时间疲倦极了,靠在飞机的座位上,轻轻的闭上眼睛,有时候他很喜欢在飞机上的时刻,因为这样,他可以短暂的逃离网络,逃离繁杂的工作,稍微让自己放松一些,享受并不是特别美好的独处时间,等到飞机落地,他又要马不停蹄的赶到剧组,扮演另一个人的人生。
但有时候,他又很讨厌这个时刻,因为他曾多次在这里品尝到悲伤与孤独。
演员这个身份,让他把自己剩余的童年时光,以及全部的青春都交付在了这个事业里,而今后,他也将继续把生命中所有的时间,同样交付,无论是灿烂的,还是黯淡的。
心甘情愿,真情无悔。
他这一次回来是来这里进行影视剧拍摄的,导演把外景选到了这里,离方梧住的地方很近,过来之前,他还联系了一下方梧,先前老家拆迁留下来的两套房,钥匙放在了方梧那里,因为他平时没时间打理,所以出租和装修全权交给了他。
这一次要用,所以找到了他,平时有空也会联系,不过联系的少,沟通全靠缘分和运气,有时候方梧给他发来了四五条消息,他午夜收工才看到,原本想回,结果那边又出现事情,耽搁了之后,再拾起来,就是一天之后或者几天之后的事了。
有时候回复消息的时间过的有点久了,方梧还会调侃他说:“哦呦,一周才回消息昂,你很火么?”
江童就会发一连串的‘哈哈哈哈......’随后说自己有多忙,虽然不火,但是堆积的事情也十分的多,难得的聊天,还没有聊多久,话题都没结束,他就又消失了,忽然之间断了消息的来往,方梧就知道他又去忙去了。
老旧小区的绿化很好,但是夜晚的路灯昏暗的跟拍鬼片似的,就连操场上打球的少年,也是借着球场两边昏暗的光源和头顶的月光进行比赛,车子拐入一栋楼房的楼下,江童从里面钻出来。
窄小的电梯载着他们上了八楼,方梧已经敞开着大门,在里面等着他的到来,晚上的晚饭还摆在桌子上,亮堂的屋子,和带着笑意迎接他的故人,没有重逢后的热泪盈眶,只有酒醉后的感怀过往。
江童的两套房子,一套已经租了出去,还有一套空闲在那里,他把钥匙给了随行的助理,自己死乞白赖的赖在了方梧的家里,借宿几天,直到外景拍完。旧友见面,难得的开怀畅聊,聊到深夜,仍旧意犹未尽,却又不得不终止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