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的猜测应该是对的。

两天来，陆续有三波、共十几个魔族或妖族凭空跨过法光诡谲的殿门，出现在天垂阁殿前来和胡御汇合。

孟芝被捆着手脚坐在蒲团上，在心中暗自判断——

怀瑶很可能就是从这里离开了潭州城。

胡御除了调息打坐，就是和那些陌生的魔族和妖族聚在殿外的空地上，以树枝划沙，低声商讨着计划。牙梓则始终守着孟芝，不是在近旁的墙根下站着，就是在殿门除守着，始终静静看着他，仿佛丝毫不介意外面周游布下的所谓“重重包围”。

而孟芝，却也不能全然冷静的去观察这一切了。

他先是意识昏沉，渐渐变成头疼欲裂，到后来，能够保持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到了第三天，牙梓有些粗暴的扯开他的衣领，心口处已隐隐露出一个牛角法印来。

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胡御瞧见这个法印，阴鸷一笑，脸上的伤疤在长明灯的烛光中忽明忽暗。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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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芝还是没有想明白，对方是怎么把这个印下给自己的，他没有见到对方有什么明显的施术的手法，更没有什么机会像是噬心蛊那般叫他入口什么东西。

此时的他只觉得脑中的每一条神经都被疯狂拉扯着，令他既难以入眠又无力保持清醒。

在他浑身冒着冷汗，渐渐不支，目光涣散时，忽而眼前隐隐出现了一些其他景象。

那是各种颜色不同的光点，有的远，有的近，有的亮，有的暗。它们穿透了殿门山墙和树林石壁，一点一点，如同彩色的星幕，恍惚闪动。

孟芝内心一阵不合时宜的苦笑。

周游说的不错，看来，他的确是天生就会这通灵术的。

这些光点，自然不是什么彩色的星子，而是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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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七彩魂光中，孟芝一眼就看见南面的方向，隐约是崖壁之下的山根旁，有一束魂光，似冰似蓝，亮似耀日，刺目得叫人简直不能逼视。

他却不闪不避的，由不自主的一直凝视着那道光亮。莫名的，只是看着它的存在，就能找到一些坚持下去的力量，心中毫无犹豫，笃定的知晓那一抹亮度奇高的魂光所代表的那个人，此刻就守在这座战神祠的脚下。

孟芝凭借着这内心仅有的一丝慰藉，在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之中苦苦支撑着，他隐隐感觉到若是放任自己昏过去恐怕会十分不利，仿佛冥冥中有股倔强的力量在叫他坚持抵抗，不肯放弃。

周围胡御几人的面目形貌和彼此的谈话声已经渐渐变得忽近忽远，重重叠叠，殿内的烛光神龛、丹诸的牌位和室内的纱幔与廊柱都开始影影幢幢，模糊不清。

他只能死死咬着舌尖，咬到好几处都已经开始渗血，始终不许自己彻底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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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八，沐海节前夜。

明天就将是潭州城的大日子，城内张灯结彩，城东从北向南的漫长海岸线上，已经布满了百姓自发搭建的七彩高台。

天色才刚擦黑，匆匆赶到潭州的赵魈和无障，在城北的山崖之下的海边凉亭里，见到了眼底隐隐有些青色的周游。

“事情我们来时都听胡飞的人说过了，现在什么打算？”

侍从在亭中掌起几盏灯，便默默退了下去，赵魈坐在灯下，摘了帷帽，开门见山的问。

“能撒出去的人手我都撒出去了，到时候只能一力降十会，尽量控制百姓骚乱。”

周游抬着头仰望着山崖之上的那座战神祠，瞳孔的焦距微动，显然是在用通灵术观察。

“你知道城中今天将有多少百姓到场吗？少说也是五万之众！”赵魈显得有些急，音调拉的高高的。

“人手若是不够，算我一个。”无障站起身来。

“我调了一千兵士从水路进城，暂时不用。”周游摇头，语带担忧，“眼下最要紧的不是人手的问题。”

“你们这一趟在颠州查的怎么样？”周游仰着头，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北方，“若是能查到他们的真是目的，也许还能有比这笨办法更好的法子。”

赵魈左右看了看，凉亭视野开阔，守卫都站在三丈之外，这才神色有些郑重的回答。

“确实有些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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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命？荒唐！”

听了赵魈的一番话，周游终于把视线的焦距移到了眼前的同伴身上。

“以无名的寿元，便说是无穷无尽也是毫不夸张的。他怎会需要续命？还是以这般卑劣的手段？”

“你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赵魈却只是反问。

“战后以来。”

“不错，战后以来，莫说是你，就是我这常年出入魔王的荒明宫的人，都一共没见过他几回。到了最近几年，更是再没见过。”赵魈把玩着手中帷帽的纱幔，逐条逐件的把事情掰开。

“以他的个性，如此安分本就异常，肯心平气和的去跟楚阎合作也是稀奇，除非有什么叫他不能不低头的事儿。”

“我顺着黑市的路子，发现魔核和妖丹的去路都是荒明宫。而所有这些采办，都是他的贴身随侍河奇亲自去跑的。那河奇向来六亲不认，只忠于他一人。”

“就算证明去路是他，也未必是为了续命。”周游拧着眉，还是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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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我话还没说完。我们这一趟，除了查到那些魔核妖丹的去路，还有个别的收获。”

赵魈说着，对无障使了个眼色。

无障心领神会，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来，展开摊在亭中的矮桌上。那卷帛书之上，密密麻麻的列着许多数字和算式，分成左右两边依次排列。

“这是我秘密调查河奇时，在他那儿发现的。”赵魈纤长的手指点着，“你看这些算式，左边对应的是魔核或妖丹的成色、数量。”

“而右边，这些十天，一月，半年，对应的则是可续的寿命。”

“五十个普通百姓的魔核，居然只能换他十天的寿元。”无障瞪着金刚之目，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要生啖其肉。

“既然如此，”听了这些，周游的脸上显得波澜不惊的，说出来的话却是杀意森森。

“不如就干脆帮他了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