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白首不悔,长梦不醒)
小说: 一生执念 作者:迄今无言 字数:2956 更新时间:2022-03-29 08:16:04
山路蜿蜒,他们一行人踩着山脚农户平日里踩出来的路往上爬,偶有麻雀拦在路上,等人走进了就扑打着翅膀飞到枝干上,歪着脑袋望着他们。似乎是好奇,这些背着包,从未见过的外乡人,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候上山。
山林里早已经没什么东西了,野果子也都落了满地,脚踩上去,小小一个的红色果子,能粘在你的鞋底,踩上一脚,便是一脚的红印子。
爬了段路,同行的有几个年纪稍大一些,后半段有些吃力,大家就商量着休息一下,半山腰的风景还是不错的,虽然没有到山顶的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却也颇有一番风味,山林里还有几株常青树错落在萧条的树木间。
他忽然有一种想要写信的冲动,就像以前那样,用一张干净好看纸,可能是某本本子上撕下来的一张,也可能是从某一张信纸上扯下来的一页,挑上一支好看的笔,写满整张纸的心思,细致的折叠好,最后小心翼翼的装进信封里,再趁着无人时,把那封满是情意的信放到心上人的抽屉里。
之后还傻乎乎的反复确认,等那人拿出信,还要凑上去起哄,简直蠢得不能再蠢。
单舟唇角动了动,手指摩擦过粗糙的纸张,小狗在他边上撒欢了地跑,铅笔落下,犹豫片刻,线条在纸上划过,最后他画了一个少年时的齐辉,那人正背对着他,弯着腰,手里的篮球落在地上,看背影,似乎是正抬头,前面也许是有人拦着他,又也许他正准备投篮。
他伸手把那张纸从本子上撕下来,末尾落下自己的名字,时间未写。
从包里摸出一支圆珠笔,把纸翻到反面,等到真的要落笔时,他又忽然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是写给五年前的齐辉,还是写给现在齐辉,是写自己现在的感觉,还是写对过往的感慨,又或者是跟情窦初开的少年那样,写满整张纸的情丝。
后面想想,情丝这种东西早先年就写过了,满本子的齐辉两个字,一张比一张落笔要重,只不过到最后的那一页,反而轻了许多,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而现在,他也只在背面,写了齐辉二字,就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想写近来可好吧,最近也处于一个同居状态,想写这几日的趣闻吧,微信上一刷便是一条,想写怀念的话吧,那段日子也回不去了。
就忽然成了一个瓶颈,怪自己没有文化,憋了半天也只写了他的名字,拗口酸脑的文字也无从下笔,清爽利落的吧也写不出来,思虑半晌,最后只是在那两个名字后面,加了个不起眼的点。
到最后,他把齐辉两个字划掉,给成了齐先生,带了个双引号,里头写:白首不悔,长梦不醒。端详了会,又觉得怪矫情的,就在后面加了个狗爪子。
反复看了会,觉得满意了,就小心翼翼的折起来,碰一下边上的人,他问:“这附近有邮局么?”
“有吧。”那人说,“上次来的时候,好像在镇子上有个邮局,怎么?你要寄信啊?”
“算是吧。”单舟舔了舔嘴唇,从地上捡起一片枯叶,觉得怪好看的,又顺手放进了包里,想着也许齐辉忙,没时间去关注秋天落叶的美,他给夹一片叶子进去,让他感受感受。
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又问道:“邮局里有信封卖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人摇摇头,“你可以去镇子上小学边上的小卖铺看看,估计那里有,各种颜色的任你挑。”
“也是。”单舟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理。
“写给谁的信?”那人画了两下,忽然放下笔,扭头问他。
“反正不是写给你的。”单舟顺嘴答道,眼睛望着乱跑的小狗,从包里掏出根牛肉干,对着小狗喊:“奶糖,回来!”中气十足,带着十足十的威严。
那狗听到就夹着尾巴跑了过来,讨好的舔他的手指,叼着软硬刚好的牛肉干就一顿啃,最后被掐住命运的后脖颈丢进了包里。
“这年头你还写信呢,这么复古?”那人笑着说。
“你不懂,人家小年轻这叫玩浪漫。”另一个人打趣道。
单舟低着头逗狗,耳廓却红了起来。
“是我老了。”那人笑着说,“还以为现在年轻人不流行当时我们的那一套了。”
“我上次还发现我女儿在那里偷偷写情书呢。”
“书信这种东西啊,”有人感慨道,“其实还是有它独特的魅力的。”
“诶,单舟啊,你要是要寄信,你现在就得过去,不然邮局关门了哦。”
“嗯,知道了。”单舟把包背上,手里捏着的牛肉干塞进小狗的嘴里,抽出一张纸低头细致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指,随后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又嫌弃的皱着眉拿出湿巾来,直到手上没了肉干的味道,他才跟那几个人告别,原路下山。
走下山的路比上来要稍微崎岖一些,没有景区中人工铺好的路那么好走,再加上昨晚似乎还下来点小雨,山路湿滑,下来的时候他格外小心,等走到山脚下,他思考许久,还是给齐辉发了条短信。
‘我给你寄了样东西。’
半晌没看到回复,大概齐辉正在忙,于是他拍拍在包里探头探脑的奶糖,说:“走,我们去寄信。”
路上恰好遇见个要去镇上的年轻人,他便搭了那人的车一同前往,一路上风景虽说不上好,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没什么车来车往的国道边上,种了一排雪松,雪松的后面是一条溪流,白色的鸭妈妈带着鹅黄色的小鸭在里面畅游。
“这里面有鱼么?”单舟好奇的问,他眯着眼,好像这样就能透过树木之间的缝隙,透过那泠泠水波看清水底下的世界一样。
“这水太清了,没有鱼。”那人侧头跟着看了一眼,回答道。
“哦。”他有些失望的坐回座位。
“您这是想钓鱼?”那人说,“想钓鱼要去江边,靠近铁轨那边,这附近没鱼。”
“不不不。”单舟连忙否决,“只是问问,我可不会钓鱼。”
“我看您是和宋老师一块来的?”那人打着方向盘,把车从国道上拐出,往江堤上开,那里正在修路,坑坑洼洼的路面,颠簸的让人头疼,“我看您挺年轻的,是宋老师的学生么?”
“你认识他?”单舟一手抓着车窗上面的把手,从右边照过来的阳光,刺的他眼睛有些睁不开。
“认识,他经常来,村里人都认识他。”那人笑着说,前面有几个孩子在路上嬉闹,他按响喇叭,“宋老师有时候会教村里的小孩学画画,挺好的一人。”
单舟点点头,“我是他朋友。”
“不是学生?”那人有些诧异。
“不是。”单舟摇摇头,小狗在包里被颠的一晃一晃的,本就看起来蠢现在就更加,简直是不忍直视,他用手戳着奶糖的头。
“那你挺厉害的。”车子停稳,这里镇子上比村庄里要热闹许多,路边的服装店开了好几家,边上还挨着一些食品店,他冲那人笑了笑,下了车,看着车子驶远,马路的对面有一家宠物店,思量了一会,他把奶糖从包里薅出来,抱在怀里走了进去。
听着兽医絮絮叨叨的话,把狗寄放在那里,转而去了刚刚就注意到的文具店,在里面挑挑拣拣的选了半天,还是选择了天蓝色的那个信封,付了钱,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放进去,就找人问了邮局的地址。
等一切弄完,已经是日落西下,到店里领了狗出来,找了家店吃东西。坐在路边想着该怎么回去,齐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视频里那人依旧好看的要命,原本舒展的眉头看到单舟坐在路边立刻皱了起来。
“我刚刚吃完东西,坐这里休息休息。”单舟解释道,“等会就打车回去。”
“你找个旅店睡,这里能打到车?”齐辉不相信,他叫助理用手机搜地址,帮他叫车,又对着他絮絮叨叨的念着,随后又问:“吃了什么?”
“汉堡。”单舟勾起嘴角,在说到这个词的时候,眼睛像是会发光一样闪了一下,“我很久没吃了,这里也实在是找不到想吃的,就只好选择了KFC。”他耸耸肩,理直气壮的。头顶暖黄的灯光晕开一片昏黄,他一只手逗着狗,一只手拿着手机,头发投下来的阴影打在他的脸颊上,二十六七岁的人,看起来还稚嫩的跟二十出头的人一样。
助理叫不到车,商量过后给他定了个就近的酒店,要身份证号码的时候,单舟还没回答,齐辉就流畅的把电话和身份证号一并报了过去,单舟轻笑一声,牵着狗往前走,脚底下的影子从后面挪到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