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同命鸟,鸳鸯签
小说: 灯余烬 作者:既见山月 字数:3466 更新时间:2021-12-30 06:16:12
“竟是鸳鸯签!”
从月老难以置信的表情中,于卿便知,这东西肯定不一般。
两人目光同时向池中看去,这金字来得快去得也快,几秒过后,便消失在了水面上。
“什么鸳鸯不鸳鸯的……”
聂堰之对这样的结果也显然感到意外:“鸳鸯签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上上签,万人中才有可能出现一对。鸳鸯寓意为同命之鸟,我与于公子甚是投缘,极有可能命数相同。只是,这金字似乎是最次品的。”
寓意再好,也是个废签。
月老不敢声张,惋惜道:“可惜了,你二人似乎本是天生一对,却因某些岔路而分开,这缘分便也止步于此。”复又看向于卿,“此签之意取于你,虽是吉签,但时候未到,阁下静等有缘之人便可。”
“至于这位公子。”月老拿起聂堰之的签卦,“逢时而上,必为大吉。”
凉亭里,傅承好不容易气消了,打理着他一头漂亮的长发,与那娇红的桃花倒是极配。
小迟端了一盘糕点来,奉到桌案上:“大人。”
“嗯。”傅承很少吃人类的食物,甚至可以不进食,他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块嗅了嗅,抬眼注意到小迟愁眉苦脸的样子,“小迟姑娘仔细瞧瞧,也是个天生丽质的人儿,皱着眉头可不好看。”
“大人,您说咱家阁主能觅到姻缘吗?”
“难。”
于卿是怎么想的,他最清楚不过。习惯活在了流言蜚语里,他便很难再接受一个与流言相违背的新事物,世人道他无姻缘,只配做取悦他人的人,所以他便一直维持着这种面具,特立独行于深水中,流转于秦楼楚馆间,甚至会本能地拒绝掉那些对他好的人。
殊不知,他已经暗中失去了好多人。
“阁主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再找不到合适的姻缘,真要孤身一辈子了。”小迟到底是女儿家,对这事要比男儿敏感上不少,“还有那个穿檀色衣衫的男人,您是没瞧见他,一直围着咱家阁主转悠,把桃花运都转没了,哪儿还有人敢上去啊!”
傅承轻笑:“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您是说那个男人?不行不行,他一脸病态,眉间冒黑气,一看就身体不好,没准哪天就病死过去了,阁主跟了他肯定遭罪受。”
“死不了。”傅承开扇起了身,“暂不提这个,刘惊月呢?”
“刘小姐从别院里出来就往琅嬛福地去了,但她身边一直跟着的男子却不见了。属下还专门上去问小姐要不要买束花,结果她好像心情不好,把属下推开了。”小迟对这事念念不忘,气鼓鼓道。
不见了?
傅承眼中闪过一抹凌厉:“我去看看。”至少,决不能让那男子回去通风报信。
他歪头想了想,要不把月老也解决了?
“可是阁主他……”
“你在这里等着。”
小迟看着傅承运起轻功而去,无趣地坐在桌旁吃起了糕点:“什么啊……”她是想说,于卿出来看到傅承不在,准会又误认为他是去沾花惹草满园逛去了。
傅承跑到琅嬛福地,转了几圈不见人影,以为她走了,便放出一只追踪的机关雀,谁知刚出月老庙,一眼瞧见了在人流中格格不入的刘惊月。
她一个人坐在台阶上,似乎很是落寞,身旁人群涌动,有说有笑地走过,却没有一人为她停下。
“姑娘可是有心事?”
刘惊月茫然地抬头,发现是自己不认识的男子,又低下头去,眼眶默默红了一大片。
傅承在她身边坐下,看到她手里紧攥的姻缘符,因为太过用力,将手心都染上了红色。傅承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道姻缘符,大大方方地给她看:“你看,我也是去求缘的,结果月老不看好我,失败了,就被人赶出来了。”
“你不难过吗?”刘惊月哑着嗓子开口问。
“没什么可难过的,姻缘而已。”傅承知道女孩家心思细腻,避轻就重道,“这就好比,一个长相丑陋的人,没有漂亮的外貌支撑,难道他也不活了吗?姑娘这么漂亮,何必一个人在这独自伤神?”
刘惊月自嘲道:“漂亮又如何,不一样还是别人手中的筹码。”
“就算是筹码,也要活得自在些。”傅承看了看天边的火烧云,“姑娘喜欢看日落吗?我陪着你看。”
她摇了摇头:“谢谢公子好意,不过我还是想一个人待会儿。”
傅承不再吭声,也没有离去,很快他发现自己是在找罪受。
过了一会儿,刘惊月似是再也忍不住,小声地抽泣起来。
傅承平生最怕女人哭,烦又烦不得,耐着性子道:“你哭什么?”她声一出,许多人便朝着这边看来,窸窸窣窣地讨论,傅承面上挂不住,“你这么一哭,搞得人家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对不起。”刘惊月暗自抹了眼泪:“我只是心有牵挂,舍不得辜负良人。”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你家里人不许?”傅承那天在场只顾着打瞌睡,勉强听了个七七八八。
刘惊月点头:“嫁不到了。”
“那便与你喜欢的人私奔,天下之大,总会有你们的容身之所。”
没想到刘惊月却痛苦道:“我也曾想过……但是我不能,我若是跑了,无论是他,还是我家里人,都会死的。”
“嗯?”傅承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低顺了眉眼,“你爹娘把你作为姻缘的筹码,想必你嫁的人是一个能为他们带来益处的人。”
有了这种利益关系的存在,刘承安日后绝对会以此对于卿不利,这已不容让他小觑。一个刘承安或许他动不得,但刘惊月还是堪堪有点用处的。
“我不知,迄今为止,我连对方面都没见过。”刘惊月哭够了,恍然意识到跟一个陌生人说了这么多话,还是生平头一次,她警惕地看了四周,“他的样貌、姓名我一概不知,只知对方权利远在我家族之上,我一个弱女子,哪有什么能耐去反抗,但我也曾想有求于他人……”
“求谁?”傅承来了兴趣。
“雎鸣阁。”
“这种地方,你不害怕吗?”
雎鸣阁在江湖上的名声远没有其他几大门派的好,虽然是数一数二的势力,却常被百姓们所忌惮。
“我还有什么值得怕的?”
傅承笑了笑,这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意思:“但你最后却放弃了。”
“因为,那个人,我实在不想去麻烦他。”刘惊月望了望落日下的飞鸟,“他还是个孩子,应该享受更自在的生活,不值得为我的姻缘徒增烦恼,况且……”那里还有一条她害怕的蛇。
她哭着哭着,突然就笑了,一时不知该羡慕起谁来。
傅承抖出一方帕,递给她擦泪。他活了千年,对情爱早已淡之如水,末了道出一句:“既然无法改变,就学着去接受吧。”
“什么?”
“万一你们一见钟情了呢,万一他是你更值得遇见的人呢?”
这话倒也不无道理,刘惊月沉思许久,苦笑道:“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能帮美人排忧解难,是在下的荣幸。”
他这话说的风流极了,刘惊月听了俏脸微红,想起他身上也同样有不幸的遭遇,安慰道:“你也别难过,下次,下次肯定能求个好姻缘。”
“好。”
“公子方便告知家住何方吗?改日我好登门道谢。”
傅承不懂淮南女子为何如此重情重义,平日里的一点小忙也像极了大恩大德,每个人都要上门致谢,他揉了揉眉间,端出了他那一套滚瓜烂熟的说辞:“天下之大,四海为家,我无处可去,只身漂泊,若是有缘,定会与姑娘再相见。”
“这……也罢。”刘惊月用袖子擦干了眼泪,“我要回了,再不回去,爹爹又要责怪我了。”
“姑娘慢走。”
刘惊月站在马车前,又望了一眼身后的月老庙,眼中的悲恸如大梦一场,这个地方,她大概是没有机会再来了。
傅承将她送上了马车后,周边围着的人才渐渐散去,他瞧了瞧再无人注意到这边,一个旋身飞至屋顶,悄悄跟在了马车后。
他倒要亲自看看,这个刘承安到底在搞什么鬼。
于卿从月老别院里出来时,已经接近酉时一刻。聂堰之谎称有事,先一步离去了,只剩他一人留在殿内,恍然天色已晚。
“阁主,您可是出来了,小迟都快要担心死了。”
别院门口灯火通明,于卿一出来就见小迟站在石桥口等他,环视了一圈却不见傅承。
“傅大人有事先走了。”
于卿诧异:“他能有什么事?”
“也许是很重要的事吧。”小迟怕于卿担心,含糊道。
于卿无意回阁,月老庙中入夜便亮起了灯火,随处可见不同形状的灯笼,姻缘树更是泛着微弱的荧光,在晚风的吹拂下,点点荧光飘落,落在莲灯上、三生池中,又与朦胧的月色相交呼应,像极了瑶池仙境。
有不少佳人才子会专门选在傍晚时分来月老庙,就是为了一睹这人间盛景。
于卿站在三生池边,俯身捞了一盏兔儿灯上来,又凑近水面端详了半晌他倒映出的面容,左捏捏,右拍拍,似乎没什么变化。
“主子在看什么呢?”小迟生怕于卿一个不小心栽进去。
“我听街巷传闻说,在三生池水中,能看到自己前世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主子你信这个呀?这儿的三生池水肯定是假的,就是一个噱头而已。”
“是么?”于卿有些沮丧,“我还以为是真的……”
小迟听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于卿抱着兔儿灯,又在园中瞎转悠了一会儿,马上都入了戌时,却还等不到傅承回来,他乏闷地欲去捉池里的鱼儿,走近一看,池里的鱼儿都被吓跑了,慌乱逃窜至各片莲叶下不见踪影。
“小迟,去找些饵料过来。”
“好!”
小迟兴冲冲地去了,于卿无聊趴着,夜色太深,他看不大清水下,观察了一阵水波纹荡开的大小,确信那些鱼儿就是躲在莲叶下嬉戏,便想着把它们引出来。
他有了头绪,旁边却突然映出一张笑眯眯的人脸来,甚是诡异往他耳边吹了口气,于卿吓得一哆嗦,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踩住后摆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