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是假》

引

他拿着一支玫瑰，放在鼻尖处，浓郁的香味侵蚀了脑海，思绪万千。

似乎已经过了很久的事情纷至沓来，清晰得有些可怕。

他抬头看着那正值花期的黄玫瑰树，眼眸中是飘忽的思念与挣扎。

会说谎的少年，将他骗得昏头转向。

风来了，带着黄色的花瓣，飘落或离开。

一

二十七岁的格瑞还是孤身一人，他的前半生几乎是空白的，可能璀璨过，但也很快熄灭、灰暗下来。

“格瑞，出来喝酒。”终端那边的女生语气很随意，却又给人一种算计意味。

格瑞沉默了会儿，问道：“什么事？”

“哈哈，无利不起早，来着。”她似乎在喝酒，说话有些含糊，但周围并无喧闹，大抵是在包间吧，“格瑞，这次你不来，可得后悔。南华路二十九号，二零一。”

话罢便收了线，她很确定格瑞会来，因而有恃无恐，如一个顽劣的孩童一般。

格瑞看着自己手边的工作，最终叹了口气，拿上一件风衣便出了门，直奔南华路最大的酒吧。

她在楼下等他，依着门框嘴里还叼着棒棒糖，坏笑。

“来。”她拨了拨头发，半侧着脸。格瑞沉着脸跟上去。

他和凯莉不算朋友，也不算敌人。只是在灰暗消沉的日子里互相支持，让自己不倒下，如此便罢。

包间里没开灯，只有桌面上放着小蜡烛，亮光昏暗，依稀能够看到沙发上半倚着那人的小腿，似是少年。

格瑞不由得皱起眉，心中稍有迷惘和谨慎。凯莉总是设计他，弄得他都有些神经质的提防。

“这是一个惊喜，当然就算是惊吓你无法退货。”

凯莉走到那人身边，手指轻『？』点沙发，笑容有些邪佞。格瑞眉头皱得更紧，缓步走过去，紫色的眼瞳在微弱的火光中更显冷漠。

淡蓝色的机械冷光一闪而过，接着他看见了一双明黄色的眼眸，内含倨傲，又带迷惘。

格瑞猛地退了一步，身侧的双手已经紧攥成拳，目光已然落到凯莉身上，毫不客气的杀意。

但是凯莉在笑，苍白的脸上是得意却悲哀的矛盾神情，微微上扬的眼斜斜的看着他。

“我赢了。”她说。

格瑞知道她在说什么，这个赌他确实是输了，但，自称赢了的凯莉真的赢了吗？未必。

“……”格瑞叹了口气，又将视线挪回沙发上那少年身上。少年面容昳丽，明黄色的眼睛就像太阳一般炙热，他专注地看着格瑞，眼睛里不断有数据快速流窜。脸上的星星也是那样摇摇欲坠。

不得不承认这个AI，凯莉做得很好，比市面上那些劣质品好了不是一个档次，可格瑞还是很不高兴。

若非这人无辜的看着他，以及凯莉确实凭借一个赌约让自己撑了好几年，他绝对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凯莉心里明白，甚至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怎么在格瑞的底线反复试探，而不会被弄死。其实很简单，只要是和他有任何一点关系的人，不论做了什么都会被放过，但是事不过三。

“你家应该有说明书，不需要再解释什么了吧。这是最后一次，赌约作废。”凯莉站起身，长发被她别在耳后，粉色的星星边夹已经磨损得有些褪色。她弯眸笑着，苍白的脸上总是神情狡黠。格瑞垂眸，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把朴素不精致的钥匙，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间，却显得格外漂亮。

凯莉不懂他的意思，歪着头看他，深邃的蓝色眼眸中有些许疑惑。

而后她便听见他颇为冷漠的声音：“你也不是都赢了。你要的我找到了。”

凯莉表情一变，如此便是格瑞看她失态；谁都不是什么好人，何必乐于看对方失态呢？若是乐趣，想来也不尽然。她夺过钥匙，冷着脸离开，包间中只剩下他与那个AI。

他只是睁着眸子，一言不发，想来是凯莉并没将他的开关全部打开。格瑞蹲下单膝跪地，是卑谦的姿态，他开口几近温柔的问道：“你叫什么？”

他接收指令，眼中的数据流光被纯净的金色所替代，他龇牙道：“我叫嘉德，你是格瑞？”

格瑞点点头，牵着他的手站起来。于他而言这便是所有的依靠了，到底是刚刚完成什么都还没打开，什么都还不懂的AI。但格瑞并不在意，比起前几个失败的AI来说，嘉德算是很好的了；只要回去把开关打开，应该就会和那少年一样吧？格瑞不敢确定，但是心中难免有这种希冀。

二

格瑞带着嘉德安全到家。

他家不大，但很干净更说得上是温馨。或许换一个方面来说，这像一对爱人的小窝，处处都是两人的痕迹。嘉德有些疑惑，但心中也不乏期待；期待和这个人长长久久，誓不分离。所有的AI都是这般期待，又有几个真正实现了呢？

格瑞把他安置在沙发上，进了书房寻找不知道放到哪里的说明书。嘉德倒是极乖的坐着，也不乱动，手指微微扣着布艺沙发，好像是在紧张；可他眼中并无紧张，反而像个主人一样审视这房间，甚至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是极大的反差，初始性格与设定性格的反差，这种反差是可以消除的，所以没人放在心里。

很快格瑞从书房中『？』出来，手中拿着一本薄薄的纸质书籍，大致只有一两页吧，上面的内容格瑞都忘掉一干二净了。毕竟上一次养AI是在两年前。

格瑞捂住嘉德的眼睛，动作利落的关闭了他的总电源。说明书被放在茶几上，那薄薄的一页中只有寥寥几语：

本系列AI男友，不支持退货。

彻底开机前，请关闭总电源，并且确定您需要一个AI。

本系列AI男友，需要您的亲吻拥抱与爱来支撑他的存在，如果您不爱他，却需要他，请给他一个假象，让他以为您爱他。

关闭总电源后，请将左手无名指放于他位于心脏处的指纹识别区，如此，开关便已全部打开。这个AI是属于您的了。

——凯莉

格瑞收回左手，半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嘉德也再次睁开了眸子。

他鼓起腮帮，伸出手去抱半跪着的格瑞：“格瑞，你为什么蹲着呀？第一次带我回家就这样？”

熟悉的少年音在耳边炸开，格瑞一瞬间就混乱了，心跳如雷。他缓慢的抬起头看嘉德，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表情，唯有那不一样的眼神让他清醒了一刻，而后顺从的站起身，将攀着自己的嘉德带起来，半挂在自己胸前。

嘉德收紧手臂，眯着眼笑容明媚，带着少年人的趾高气扬。格瑞眼里许有笑意，许又没有，总之是温温柔柔的眼神又有些冷漠。总之格瑞是有那么一点点开心的吧，毕竟这像失而复得。

“格瑞，为什么家里没有买零食？不是跟说了我要过来常驻吗？！哼！一点点零食都没看见！你是不是想和我打架？！”嘉德罗斯扯着格瑞的头发，没用力，但气势倒像那么回事。

格瑞拍了拍他的背脊，道：“你没说是今天。”

嘉德抬起下颚，“我不管！”

“好好，我们去楼下买。”格瑞无奈接话，“不过不能买太多，一天只能吃一样。”

“你还限制我吃零食！”嘉德用力捶了捶格瑞的背，以发泄不满。

格瑞不答话，抱着他出了门。

三

嘉德已经入住格瑞家中两个月了。从一开始不熟悉地盘的略略拘谨，到现在的放肆撒野，也只用了短短两个月。不知该说是格瑞太宠他，还是他太肆意。

格瑞平时很忙，白天会出门上班，离开前会给嘉德一个拥抱；晚上回来也没得消停，经常半夜都听见他撰写代码时敲打键盘的声音，这个时候嘉德要么在睡觉要么就在他身边打游戏。

他最近在玩一款很老的游戏，叫凹凸世界。打发时间还行，要是去找乐子，万是找不到的。因此在某个黄昏，格瑞回家前半小时，嘉德一个人溜了出去。

他要去找点乐子。

但对于周边他并不熟悉，于是相当成功的迷路了。一条街道横看成峰侧看成岭，正着走和反着走都不一样。

当嘉德思考如何回家时，他看见了一个女人，和格瑞同行。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上前去，只是悄悄的去偷听两个人谈话。

他听见那个女人说：“上次的礼物怎么样？”

格瑞没有回答，静默的往前走。女人呵笑，又说：“上次你送我，我很满意。要说这次这个你可能又养不久吧？一年？两年？”

闻言，格瑞转头看她，冷声道：“与你何干，我该回家了。”

“呵。”女人看着他的背影放肆的笑着，大有嘲讽之意，比起上次她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些，“聪明了几十年的格瑞，居然败在一个少年手里，呵呵。说他，我不也败了吗？”

女人笑着离开了，嘉德不明白他们话中的意思，皱了皱眉，忽的想起什么一般，想去找格瑞的身影，却发现他已经不见。

嘉德焦躁的皱起眉，又胡乱窜了一会儿，实在走不动了便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休息。明明刚刚都看见格瑞都没让他带自己回家。

夜幕降临，嘉德打着哈欠坐在木凳上，昏昏欲睡。正在这时，阴影笼罩住他，他抬起头，便看见了气喘吁吁的格瑞，他额上全是汗，想来为了找他跑了不少地方。

于是，嘉德眯着眼睛向他伸出双手，说：“你来了。”

格瑞瞳孔微缩，指尖有些颤抖的将人抱起来，一个吻落在嘉德的耳边。

这是两个月以来第一个吻。可惜嘉德已经睡着，并不知晓。得到爱人的吻，那必然是每一个AI所期望的。可惜，可惜。

四

嘉德醒来时已然是第二天早上，熟悉的面包香味飘在空气中，嘉德惊奇的看了一眼时间，早上九点。按理说这时候格瑞应该已经去上班了，可卧室外的动静和空气中的香味似乎在告诉他，格瑞还在。

连蹦带跳的窜出卧室，果然，格瑞正站在阳台上晒衣裳。他余光看见自己，手上动作不停，“早餐在桌上。”

嘉德也不去，猛地扑到格瑞身上。格瑞一个前倾，险些从阳台上翻出去。他皱起眉，似乎有些不悦，但嘉德紧箍着他的手臂，依恋的表现让他没有直接将不悦说出口。

“今天怎么没去上班？”嘉德问道，格瑞没有回答，“难道是舍不得我？”

闻言，格瑞几乎不可闻的笑了声，但嘉德还是听见了，直接将格瑞拒绝回答的话语当做事实。嘉德被格瑞赶去吃饭，自己坐在沙发上看书，只是片刻时间他竟然坐着睡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疲惫。

绕是任性的嘉德也稍稍乖巧那么些许，拉了床被单给格瑞盖上，而他窝在格瑞脚边啃零食。他不会知道，格瑞梦见了谁，在梦中、心中想着谁。

被假象所蒙蔽的他，以为被深爱着。

“格瑞。”有人叫他，他睁开眼睛去看。

那人坐在窗边看着远方，外面在下雪，他的眼眸就像外面的天一样包容万物却又不含万物。格瑞可以感受到自己如雷的心跳，这不是晃神的爱意，这是迫切的希冀的绝望的爱。

那人感受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看他，眼中只有他，高傲矜贵又有缠绵爱意。当年他便是被这一个眼神骗去的。如今已过十年，还是无法拒绝这样一个如光的少年。

那人笑了，眼前的一切碎了随风去了，他也消失了。

他的名字卡在格瑞的喉咙处，最后也只能嚼碎咽下。

梦结束了。

五

格瑞不在家，上次遇见的女人来了家里，她的脸色越发糟糕，这样嘉德不得不想这人是不是已经寿命将尽。她嘴里叼着棒棒糖，但说话时并无甜味，反而是浓烈的药味，呛得嘉德有些想吐。

“他出门了？”凯莉问道，及其随意的坐在沙发上。

嘉德坐在她对面，冷漠的看着她，眼中的不屑太过明显让凯莉不自觉的笑出声。自己创造出来的劣质品看不起自己，真是一种神奇的体验。

不过劣质品始终只是劣质品，外在模仿像了，内里始终是不一样啊。

“你不好奇他去做什么了？”凯莉忽然有些恶劣的想再看看格瑞失态的模样，他们互相攻击、互相支撑六年，至此也热衷于看对方失态。就好似那般，自己就不那么痛苦了……

嘉德没有回答。他是想知道的，但不能他不想回答这个渣渣的问话，会掉价。

凯莉不在意，牙齿狠狠的压碎糖球，嘴里却被苦味席卷，“劣质品就是劣质品啊，要是那个人，定然不是这个反应。无趣。”

凯莉站起身要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下了脚步，“想知道你就去书房找找，会看到结果的。”

话罢便离开了，她本身来的目的也被她自己抛之脑后。

嘉德确实想知道，于是他进了书房。迈过自己经常坐着打游戏的地方，在格瑞办公的书桌前停驻。书桌上有很多纸质书，一本接一本的放得整齐。视线落到一本没有封皮的书上，他拿起那书才发现有多厚，一个手完全打开才能勉强握住。

随便翻了两页，嘉德就不敢再翻看，颤着手将书放回去，遍体生寒。

确切的说，那不算书，而是一本回忆录。上面写着什么？

写的全是爱，字字泣血：

他是一个骗子，用一个眼神骗走我整个世界与爱……

——

第一页贴有照片，两个少年并肩站着，金发少年看着远处，而格瑞看着他。

那金发少年与嘉德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不是他的往事，这不属于他，他知晓。所以格瑞眼中偶尔出现的爱意，偶尔出现的思念，对他的温柔，给他的爱，都是假象。他爱的不是自己。

真是残忍啊。

嘉德僵硬着手脚走出书房，坐在沙发上，垂着眸子沉默。

六

格瑞去了六年以来一直没敢去的地方。

那里种着一颗很大很大的黄玫瑰树，这时正是它的花期，开得如火如荼。

格瑞去的时候去买了一枝白玫瑰。

今日天气极好，微微有风，格瑞站在那人碑前，虔诚的单膝跪下。碑上贴着那人的照片，冷着脸抬着下颚，眼中目空一切。

这才是他的爱人啊。

“嘉德罗斯。”格瑞往后坐，将玫瑰放在鼻尖处，浓郁的花香侵蚀了脑海，思绪万千。

似乎已经过了很久的事情纷至沓来，清晰得有些可怕。

他抬头看着那正值花期的黄玫瑰树，眼眸中是飘忽的思念与挣扎。

会说谎的少年，将他骗得昏头转向。

他将花放在嘉德罗斯的碑前，声音嘶哑：“六年。我养了三个AI都不长久。如今凯莉倒是送我一个最像你却又最不像你的。我努力不要的爱，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嘉德罗斯。”

格瑞抱住膝盖，将自己埋在臂弯中，风来了，带着黄色的花瓣飘落又或者离开。

耳边似乎又响起嘉德罗斯的话语。

“格瑞，我喜欢你啊。”

“格瑞，我还好。”

“格瑞！你怎么又藏我的零食！”

“格瑞，没事。”

“格瑞，好聚好散，你就当是梦吧。”

……

“嘉德罗斯。” 格瑞抬起头，“我不爱你。”

之后，格瑞不再说话，静默、贪婪又痛苦的看着那墓上的照片。

嘉德罗斯是格瑞十七岁时认识的一个少年。

当时也是在这里，嘉德罗斯坐在树上，被花掩盖，自己则在树下小憩。不知为何那人就那么掉下来了，正巧落到他身上，若非树不是很高，他可能会被一百多斤的嘉德罗斯砸死。

后来是怎么在一起的格瑞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是嘉德罗斯先缠上来的，非得说他们是天赐良缘，硬生生的将格瑞灰暗了十七年的世界点亮。

嘉德罗斯是个小少爷，家里很富裕，按他的说法那就是买下主网都只是玩玩儿。那是格瑞不信，只当是少年人的谎言。格瑞和嘉德罗斯总是在那棵树下见面，然后带着这个小崽子去买零食，让他在自己家里扎窝。

如此安生的在一起三年，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一样没有做。这样温馨平淡的生活只维持了三年，最后一年，嘉德罗斯是在病床上度过的。是什么病，格瑞不知道。嘉德罗斯不愿意让他知道，两人总是因为这个冷战。

直到某日，格瑞看到嘉德罗斯痛到毫无血色的脸，他妥协了。

嘉德罗斯就算生病了也是个不老实的，老是去买一些他不能吃的零食。格瑞不想和他冷战，也不敢骂他，只能沉着脸将他的零食藏起来。

这时候嘉德罗斯就会和他闹，也只有这时候嘉德罗斯才像个十六岁的孩子。

偶尔格瑞会旁敲侧击的问他或者医生病情如何，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告诉他。那一刻格瑞才相信，嘉德罗斯家里是真的有钱。

好吃好喝小心伺候着，嘉德罗斯也只撑了一年。

在一个下雪天，他走了，走之前还在抱怨格瑞藏他的零食，还说要和他分手，说他不爱他。说着说着就乏了，如此便走了。

上天赐给格瑞的救世主，离开了，带着格瑞的爱与世界，回归神的怀抱。

格瑞如何不痛苦，如何不狠。若是不曾拥有，那也倒罢。最难捱的是拥有过后失去的日子，失去那个如阳如月的少年，生活也失去了意义。

——

格瑞从嘉德罗斯的墓地回到家时，嘉德坐在沙发上，已经闭上了眼睛。他愣了一下，然后漠然的将人抱起来，一步步的走进书房，打开暗门走下去。

他知道，这个最像嘉德罗斯的AI已经不复存在，这里面有谁的手笔他不想管。再像嘉德罗斯也不是嘉德罗斯，他要的从来只是嘉德罗斯。

而这些AI只是恰巧，换成谁都没差。

暗门下是一个不大的空间，放着三个与嘉德罗斯一模一样的AI，现在有第四个了。

七

我叫嘉德罗斯。我已经死了，可我却并没有消失，反而以灵魂的状态附在一本回忆录上。

那本回忆录是格瑞写的。

格瑞是我的爱人，我至死深爱的人。

我附身于回忆录时，这还只是一本空白的回忆录，是格瑞用了六年时间让这本回忆录越来越厚。每次他撰写时我都能看到他的脸、他的眼睛；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眼眸，总在打开这本回忆录时变得不那么平静。

那是什么样的情绪，我不懂，但我知道他爱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爱是什么？我以为我以后会懂，却不想我没了以后。

六年中我见过三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渣渣，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存在，但我知道是格瑞把他们带进来的！啊，这个格瑞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和我『？』干一架！

后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只看到格瑞。

他的状况越来越糟糕了，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我很担心。

巧的是有一天我看到了凯莉，她和格瑞的情况一样糟糕，不还要糟糕很多。他们是去做了什么！一个两个一幅要死的模样。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够离开那本书了。

我见到了第四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渣渣，我有些生气，生气于我的地盘我的人都被他侵占。于是，在他跑出去的那天，我也出去了。我不想他回来，所以他迷路了。

夜晚，格瑞还是找到了他。

我与那个渣渣重合，格瑞或许不知道，那日他亲到的是我。

再往后，我便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他与凯莉似乎在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什么样的实验我不知道。但是我看得出来，那些药剂在侵蚀他们的身体，他们活不长久。一次偶然我发现那药剂分明是我曾经每日被灌下的。我知道格瑞要做什么了。

果然是我看上的男人啊，对自己真狠。

格瑞死前去看了我。好家伙，六年都没去看我！等他死了我不揍他！

我没机会了。就在这棵黄玫瑰树下，我被风带走了。

看着格瑞痛苦的模样，我似乎知道了什么是爱。

“格瑞，我不爱你。”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他说：“嘉德罗斯，我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