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第一次见到嘉德罗斯是在某个无人的深夜，小雨初歇，昏沉的月亮糊涂地挥洒泪。满脸血污的嘉德罗斯如同演员般登场，单脚立住，闭着眼旋转，时不时摆出几个可笑又戏谑的动作，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影子里。

他多变地更变状态，立腰拔背或垂头碎步向前，沉醉于自己的世界中，他的唇仍在淌血。并非舞蹈只是肢体语言肆意表述寂寞。

格瑞静静地立在电线杆旁，目光平和而灼灼，凝望他如同凝望自己的画作，不加掩饰的欣赏，这今生不会再有第二次的夜晚。

灯光惨白，嘉德罗斯睁开充血的眼睛，没有看清窥探者的面容，他走过去，格瑞才发觉他有一双白昼般的眼眸，化了淡妆，口红晕在伤口中，看起来更似血。

格瑞递上一支烟，他轻轻挑眉，又送上火，此时他垂着眉眼，意态极似未成年儿童。

他捏住滤嘴，缓缓吐出白烟。

格瑞说：“伤口要清理包扎，否则会感染。”

他抬眼终于看清格瑞的脸，像他在路边看到的将死未死的野花，残破不堪地散发香气，明日即死。格瑞伸手碰到他脸上的伤，他皱皱眉，贴近了，胸膛相撞，肋骨发出无力地嗔唤，唇软而湿，挨着格瑞的嘴角，张口说话：“所以呢？先生，你想得到什么？”

“春城多雨。”他的伤会在水中泡烂，流出脓水，留下今生无法痊愈的疤痕。

嘉德罗斯抓住格瑞的手，将他带到路边，随后迅速跑走，他不在乎被泡烂，也不想再和他说话。原本夜晚的静谧都被他吞吃入腹了。可遇见格瑞便觉得浑身的伤都在刺痛。

黑天里不应该有月亮。

格瑞希望月光能够从窗井照到他的床上去，但月光从不屈尊进到潮湿的春日地下室里，月亮只在黑天里，不去潮湿的春天。

为此格瑞专门画了一幅《窗》，月亮被塞入窗中半截，始终没有真的落入。金主对这幅画颇为欣赏，决定要给他办一个画展，让他抓紧时间多画几幅。金主说这话时，格瑞已经近两天没有真正睡着。金主也看得住格瑞精神状况糟糕，但他不管，他只要画。

格瑞画得再好，没有商业价值，没有金主，等待他的是湮灭，不是鲜花，所以他不能拒绝。

时间不多，格瑞想要小憩会儿，再起床继续画画，但天不遂人愿，楼上的空房间搬进去新住客，重物落地声频频，伴随着咳嗽声，像个肺痨鬼。

他心里有火，套上外套便上楼去，一楼门敞着，门把手上挂一袋殷红的柿子。新房客在推茶几，满房间消毒水的味道，地面专门用稀释的消毒水冲洗过。

“可以轻点吗？很吵。”

新房客戴一顶贝雷帽，头也不回地奉送“滚”字。格瑞听出他的声音，敲击门板，“很闹人。”

嘉德罗斯皱着眉回头，脸上包着纱布和创可贴，手腕留存伤口，被水泡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