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血
小说: 花庭归江园 作者:川屿花寺 字数:2303 更新时间:2021-09-26 21:49:22
除蛊。
第一次从昭昭口中听说这个词时,陆辞序有些迷茫。他原先只知道蛊毒需除,却不知是怎样一个除法。
而直到昭昭向他解释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背后发凉。
……蛊毒与人相伴而生,早已融入人的经脉血水。要将蛊毒去除,便等于是要将人的经脉毁去,再令其重生。
虽说方法可能并不如同所说的这般愚笨死板,但林有行所需遭受的痛苦是与此不相上下的。
虽说林有行接受治疗多年,遭受的苦痛数不胜数但像现在这样要将他血肉骨生生剥离的痛苦还是第一次。能挺过去就永绝后患,不能的话……
能否成功,全看林有行自己的意志了。
陆辞序光是听着就脸色苍白。昭昭也是说着说着便哽住说不下去了,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二人便相对着沉默。
陆辞序一开始还觉得,一向冷静的昭昭都紧张成这样,自己就更不能慌张了,两个人中至少得有一个是平静的,才能平安度过这样一种情况。他试图用闲聊的方式转移自己和昭昭的注意力,让两人都不要乱想。只是不知道是他的话题太过于突兀还是昭昭接话的本事太过于低下,没过多久两人的闲聊再次步入死胡同,又是一同沉默。
门内偶尔会传出脚步和瓷器碰撞的声响,却没有一丝人声。门外也寂静无比,就显得这气氛更加沉重。
也不知这般情况持续了多久。陆辞序时而望着天,时而看着地,就这般看着云卷云舒,雪停雪落。
说来也奇怪,他平日里最擅长的就是放空和发呆,但现在这种情况,不管他多想转移注意力,都无法平静下来了。
……
推门声响起时,陆辞序从胡乱的思绪中猛然回神,下意识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开门的是卓怜心。他开门的动作被压得轻柔,但是他的面色却不怎么好,仔细看甚至能看到些绵密的汗珠。
“卓医……”
昭昭应该是急于林有行的状况,想要问问,却只见他摇了摇头。
昭昭顿了顿,把想问的话全部咽回了肚子里,只说一句:“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我需要血做药引。”卓怜心道,“不可是牲畜之血,不可是污浊之血,不可是无生之血……换言之,我需要一个活人来取血。”
“我来便是。”昭昭向前一步,目光坚定。
“……此取血非彼取血,若真的开始,便不是只取一滴两滴的程度。现在这种情况,大约是要放血。昭昭姑娘大概是撑不住……”
“我这条命是大人给的,大人需要,拿去也无妨。”昭昭依然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捏紧了拳头,红着眼眶不肯后退。
“那……”
“我来。”在卓怜心犹豫着将要同意时,陆辞序跨了一步,插在了两个人中间。
“还是放我的罢。”
“公子……!”昭昭一惊,赶忙拉住他,“公子是贵人之躯,怎能……”
“什么贵人……我不过是被掳来的外人罢了。”陆辞序笑道,拍了拍她的手,似是安慰,转而又向卓怜心道,“若是可以的话,便让我来罢。”
“女子为阴,男子为阳。以补阳看来,取健康男子的血是最优之选。若是公子愿意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卓怜心顿了顿,如是说道。
陆辞序点点头,又看向早已哽着言语无法发声、只能微微颤抖的昭昭,说道:“你为他做的够多了。况且,接下来的日子还是多得靠你呀。”
而且,林有行护了他那么久,现在也到了他为林有行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
大约也是为了怕昭昭自责难过,卓怜心特地吩咐她去药房抓药,顺便将一些杂事交给了她。
然后,他便将陆辞序领进了屋子,将门闭上了。
与陆辞序所想的差不多,这房间中充斥着浓烈而刺鼻的药味,另他好一阵不适。
原本布局简单的房间被数个屏风分隔,形成大大小小的块间。林有行所在的地方是最里的卧床,由于屏风的原因,陆辞序并不能一眼望见他,所以也暂且不知他的情况。
说实话,他确实也没有勇气去看他。
他害怕看见他苍白濒死的模样。
“公子,请这边来。”卓怜心带着他走到了一扇屏风后,令他坐在木椅上稍等,自己则前去准备东西。
陆辞序先是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奇异的东西,反而只觉得简单——这儿除了他所坐的一把椅子和身边用来放茶的一架小圆桌,就再无其他。
而后,随着自己无意识抚了抚座椅的把手,手上异样的触感传来,他才发现这把手并不寻常。
在座椅上雕刻花纹乃是常事,但这一手摸过去,为何是只有凹槽呢?
只是还未等他细细观察,卓怜心便带着工具回来了。
“在下无能,没能找出更好的法子来救治林公子,只能使用先辈流传下来的偏方了。”卓怜心的言语中满是歉意,“还得委屈公子了。”
“无碍。”陆辞序摇摇头,朝他笑笑。
卓怜心向他作了个揖,便从带过来的工具中取出了匕首来。
那匕首也不知由什么做成的,浑身银白,虽小巧,但花纹繁复,看着让人颇有肃然之感。
陆辞序自觉地挽起袖子,将手递给他。卓怜心说着“冒犯了”,便举刀划向了陆辞序的手腕。
那匕首也确实是无比锋利,再加上卓怜心的手快,陆辞序在感觉到疼痛之前,便已经看见血液从手腕中喷涌而出。
卓怜心将他的手腕在座椅的把手上放置好,陆辞序这才发现方才他感觉异样的那些凹槽原来是引血所用,全部延伸向他手腕所放的地方。卓怜心取出了一个类似于漏斗的银制容器,挂在了把手下,以方便集血,集好的血便全部汇向座椅下方所放的药壶之中。
真是精妙的设计啊。陆辞序忍不住感叹。
“这是先祖所用,一开始本是为一种古老的祭祀所设。”卓怜心笑着解释道,“本以为这东西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没找到却因为这种事将它搬出来……真是惭愧啊。”
陆辞序也笑,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回他。
他已经强迫着自己不要去看血流不止的手腕了,却还是觉得不适感慢慢地遍布全身。
无论是创口的疼痛,还是血液从身体中快速流失的感觉,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放大了。
卓怜心大约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一直坐在他对面和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陆辞序一开始还能勉勉强强地作出回应,同他闲谈两句。但渐渐地,他连飘但耳边的话都听不分清了。他努力地想去辨识,奈何脑子里只剩一团浆糊,且愈来愈令他感到沉重。
而后,在涌起的冰冷感和支离破碎的言语中,他脑内一片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这般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