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吴邪猛的从床上弹起来，光着脚站在地板上，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站在那一动不动许久，吴邪才转过头看床上。

张起灵不在。

吴邪抬起脚往外走去，本模糊的世界被晨光打的清亮起来，吴邪揉了揉眼睛，屋内的摆设全部都看清了。

时钟的指针，电视的按钮…

吴邪环看一圈，“小哥？”

回应他的是安静的空气，和自己的呼吸声。

“买早饭了吧。”

吴邪挤出微笑，走进浴室。

他的微笑冻结在了脸上，他撑着镜子对面的墙壁，无力的坐在地上。

牙刷毛巾…

只有一个。

他撑着地面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向门口跑去。吴邪跑的飞快，就连他被粽子追的时候，跑的都没有这样快。

他跑到楼下卖早餐的地方，他想，在人群中小哥最显眼…

高高瘦瘦，穿着自己给买的衣服，手里拿着零钱，买自己爱吃的小笼包，还有豆浆。

没有。

吴邪穿着睡衣，孤零零的站在人群里。

“诶，吴哥~”卖早餐的大叔女儿看见他，热情的招呼他。“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来吃早餐啊~快坐！”她走到吴邪身边，拽着他坐了下来。

拿出抹布擦了擦桌子，“吴哥，吃的还是老样子呗。”

吴邪点了点头。

东西很快就上来了，一屉小笼包，一豌豆浆和一碟小咸菜。

吴邪愣了一会，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

没味道。

他看热腾腾的豆浆，端起来喝一口。

没味道。

他放下碗，低着头感受扑面的热气，眼睛湿润。

一定是蒸汽的原因，吴邪眯着眼睛想。平静了一会，接着吃起来。

这是他吃的最难过的一顿饭。

吃完以后，慢吞吞走回家里。他闭着眼睛，各个房间走了一圈。

没有那种味道。

张起灵身上那种，干净而甜腻的味道不见了。

就算他离开了，吴邪打开衣柜，衣柜的角落里放了几件小哥的衣服。

叠的整整齐齐，吴邪将脸埋进去。

总不可能身上的味道消失的一干二净吧？！

吴邪什么都没闻到。

他将衣服放回去，却没发现里边掉出来的名牌。

那是新的。

2.

吴邪去了店里。

王盟一反常态的没有打瞌睡，而是在那擦拭古董。

“老板…”王盟看见从门口走进来的吴邪，他细细打量他，发现他脸色难看的很。

“出什么事了？”王盟放下手里的古董，“你脸色难看死了。”

吴邪看了王盟一会，半天才啊了一声，弄得王盟一头雾水。

他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声音。

“老板？”王盟拍拍他的肩膀，意思让他坐下。

吴邪点点头坐下，王盟转身去给他沏茶水。“王盟，”吴邪摩挲着茶杯，“这两天你见过小哥吗？”

王盟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溅到桌子上。

“没有。”

吴邪没注意到王盟的动作，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说来也奇怪，今天一睁眼，他就离开了。”吴邪放下茶杯，看着杯里浮动的茶叶，“他能去哪里呢？”

王盟放下茶壶，手握成拳，抬起头又是平时的嬉皮笑脸。

“老板，我看他肯定是有急事，你别急，过两天就回来了。”

吴邪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嗯了一声，放下茶杯进了内堂。

王盟的表情垮下来，拿着布接着擦拭古董，心里纠结的要命。

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啊，哎…

王盟长长的叹了口气，明知道老板这样下去不行，可是…

他回忆起那天，老板一个人跪在那，什么表情也没有，也没有哭。

只是跪在那盯着眼前的照片看。后来说了句话，说什么来着。

“我有好多话没有说出口。”

王盟听见吴邪说这句话，手里的古董显些落地。

“祖宗啊…”王盟放好古董，悄悄地伏在内堂的门口，小心翼翼地往里看。

只见吴邪拿着他的日记，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王盟见状，“老板，你新收的茶壶怎么处理啊？我昨天去仓库，看那上边有个裂纹啊…”

吴邪闻声，站起身去了仓库。

王盟闪身拿起他的日记，呼，还好…

日记里并没写这些天的事情，只是记了那一句话。

这一行字写的很用力。

看的王盟鼻子发酸，“王盟，那壶在哪啊？”

仓库里传来吴邪的问话，王盟将日记放回，小跑过去。

一阵大风吹过，将日记翻到很久之前的某一页。

那是吴邪去接小哥的那一天。

日记上没有多余的内容，只是讲青铜门打开了。

里边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只是一个人。

一个死去了很久，如果不是十年到了，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的人。

吴邪沉默着，从发现开始，直到回到杭州安排后事…

不发一言。

胖子担心的跟了过来，直到尸体火化，都没看到吴邪崩溃的一面。

后来北京有生意，胖子实在是推脱不了，他走的那天，用力的抱着吴邪，拍着他的后背。

“需要你胖爷我，说一声马上飞过来。”

“不对，胖爷我坐火箭过来，随叫随到！”吴邪笑了出来，胖子愣了一下，旋即感慨的说道，“小天真，你知道你多久没笑了吗？”

吴邪一愣，笑容僵在脸上。

胖子自己拎着行李离开了，他拒绝吴邪去送他。

又不是生离死别，犯不着。

吴邪在胖子走后，办好后事，愈发沉默。

直到有一天。

黑瞎子来了。

黑瞎子带给他一条鸡冠蛇。

那里边是小哥对他最后的话。

他读取了里边的费洛蒙，他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看不清画面里的人，大概的轮廓能看出是小哥。

小哥认真的看着一个方向，过了许久，他似乎是笑了一下。

“吴邪，对不起。”

然后他倒下去。

吴邪醒来，眼角湿润，他用力的攥住被单，脸上一片苍白。

他太痛了。

痛到已经没有办法说出口，或者说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都怪自己的一往情深。

可笑的是，他居然还期待那人对他说什么…

他怎么会说爱情之类的言语…

吴邪闻着残存的费洛蒙，思考着某件事的可能性…

3.

中毒了。

吴邪看着自己拿的一个透明的小瓶，表情愉悦。

直至甜腻的气息充满整个房间，吴邪躺在床上表情安详。

然后他见到了张起灵。

他们住在一起，他们戴着戒指，他们一起生活，他们像每对情侣一样，天天黏在一起，却不厌烦。

张起灵天天会对他说我爱你，他会半跪着亲吻自己的戒指…

那都不是他！

他做梦梦见了一个痛苦的吴邪，那个人什么都知道。

知道了又怎么样，吴邪等到味道散尽，继续用…

直至用尽了，梦醒了。

吴邪都知道，从他醒的那一刻开始，他不停的拒绝小哥不在的事实。

他问王盟的时候，并非没有看见他的反常。

可那又如何？

他后知后觉的为这个人发疯，倘若没有黑瞎子给他送来信息素，他可能不会走上这条路。

值得吗？吴邪问自己值不值得…

值得…

十几年的单恋有了结果…当然值得。

吴邪脱离现实，就只为在虚幻场景里见他一面，两面，三面…

虽然与现实相差过大，但他还是不愿意让他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尽管这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4.

吴邪丢掉了所有跟费洛蒙有关的东西，房子里关于小哥的东西也都收拾好，放到了仓库里。

发疯这么久，该清醒了。

吴邪对自己说，盘，口的生意继续管，古董店照常开，日子继续过。

有的时候，实在有事情烦心，就开车到墓园，在入口处站一会。

然后离开。

一来二去，次数多了。看管墓园的老大爷就跟吴邪搭话闲聊几句。

他问的最多的就是，“小伙子，你怎么不进去啊？”

“没事，哪里都一样。”吴邪递给老大爷烟，然后自己抽一根点燃，含含糊糊的回答。

“我啊，岁数大了这些事都能看明白了。”老大爷抽了一口接着说道，“人死了，什么都不剩了。”

“剩点灰也没什么意义。”

他看了吴邪一眼，“小伙子，你是不还有心事放不下。”

吴邪拿着烟，弹弹烟灰，点了点头。

“去看看吧，举头三尺有神明，说不定她在等你。”

吴邪怔怔的看着他，老大爷咧开嘴笑道，“虽然道理我都知道，但是我还是相信神啊鬼啊啥的…”

“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老大爷慢悠悠地回到他的屋里，留吴邪一个人。

吴邪抬脚向张起灵的墓碑处走去。

人活着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越来越接近竟有些打怵。

墓碑上他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不问世事。

吴邪坐下来，视线正好与照片水平， 他挠了挠头，想说点什么。

可一时半会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小哥，我来看你。”半天，他憋出这么一句话，说完以后又是沉默。

他坐在那愣神。最近他喜欢在电脑上看一些帖子，也是闲来打发时间，总会看一些关注事情的评论。

有一首歌很火，他在百度上搜到，单曲循环。

里边有一句歌词，“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

下边有个评论，一直让他记忆犹新。尤其此情此景下，吴邪想到，心跳如鼓，每一个字都如此合贴。

【在这个张嘴就是“么么哒”，脸红心不跳说着“约吗”，跟谁都可以讲“我爱你”的年头，似乎也只有一句“我喜欢你”，还显得比较珍贵。】

“我喜欢你。”

风里弥漫着草香，墓碑旁的杂草不住地点头，似乎是在应和。

墓碑后边突然探出了个小脑袋，滴溜溜的黑眼睛盯着脸红的吴邪，一个箭步跳到他怀里。

吴邪好笑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在他怀里摆好姿势，闭上眼睛。

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抱着属于他的狗站起来。吴邪看着张起灵，“过两天再来看你。”

离开的时候，吴邪走得很慢。

他总觉得，自己一回头，张起灵就站在那。

淡淡的看着自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