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解的故事
小说: 乐色车 作者:远鹤渊殊 字数:3433 更新时间:2021-08-24 14:46:16
以往要是谁和解迅巍说谈恋爱的事情,他必然会提起拳头狠狠地把对方打出血,如果你不主动改口求饶,他甘愿把你打死为止。他素是这样,善于惹事的人都和他干过架,就一疯子。
可惜疯子也有死穴,解迅巍的死穴就是怎白。初中时,解迅巍和班主任起了冲突,眼见着就要动手,打个你死我活,怎白一句话便令他偃旗息鼓。
解迅巍只管怎白的死活和心情。初中时流传着两人恋爱的流言蜚语,怎白知道这些,在和朋友闲谈时,她笑笑,回答:“就算我甘愿,解迅巍也得要我才行。”女生之间的谈话总是飞得很快,两层楼八个年级,人尽皆知,包括解迅巍。
赵洹毅嘲讽他,说连怎白都不爱他,他这一辈子太可悲。解迅巍撕毁作业本,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谁人都可以不懂怎白,他不可以。
从那一年春天认识怎白开始就这样结下缘分,他也知道怎白爱他,像爱月亮般爱他,害怕他打烂,躯壳里流出苦涩的液体。更明白怎白话中的含义,她希望解迅巍去谈一场恋爱。
无论如何。
初中提了三年,高中没在同一所学校,怎白提也没那么频繁。
重点高中不像初中那样教学,压力成倍增长,老师比特工还恐怖几分,你假寐一分钟他都能抓住你,教育十几分钟。
成绩好的同学更是备受关注,解迅巍知道的,他在年级前三名,所承受的压力和期待是很难告知给别人的。他更明白做好学生的好处,好学生不会犯错。
高中第一次打烂好学生的标签,是在高二下学期。学生除去成绩,只剩下八卦和游戏可谈,他听见有人说“四中怎白看起来清高,其实也不怎么样”。
他掀翻课桌,板凳也掷过去,砸在男生小腿上。尖叫和怒骂同时冲破屋顶,掀翻这个平静的空间。手掌沾了血,解迅巍抹脸,白净的脸添一抹沉重的红。
这下挨处分都是轻的,头上破那样大个口子,还得赔钱。最终还是怎白的妈妈来把解迅巍领回去,他们并肩回家,谁也没有说话。
怎白和他住在同一栋楼,上下楼层的邻居,从小就这样了。怎妈妈对他很好,只是不会和人沟通,想说些什么又生怕说错,于是沉默。
她请解迅巍在家里吃饭,解迅巍没有拒绝。
怎白回来直奔卧室,解迅巍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她也不问前因后果,伸手去摸他的身体。解迅巍由她摸,他知道怎白不确定他没有受伤,不会心安。
毕了,她长舒口气,又亲密地与他同坐摸出手机来和他一起看。
“你看这个。”怎白点开一张照片,“靓不靓?”
他仔细端详片刻才闷闷地嗯声,嗓子像被痰糊住,用力咳嗽几下,没多说什么话。
怎白努努嘴,说:“他是单身,最近在找对象。既然你觉得不错,那周六下午去见一面啦,我已经帮你约好了。”
言语中,解迅巍听出强制意味,怎白必须他交男朋友。早知便不该告诉怎白,他喜欢男生,也不该告诉她,他的计划。若非如此,她便不会这样急匆匆地非要给他制造点什么留念。
“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怎白笑了一下,“但肯定是你喜欢的,我又不用管他的死活,管你的就好了。”
薄情想法,人若是都这样,哪里来什么未来,解迅巍又写了几个字,说:“嗯,知道了。”
他这样说,那便是要去的。
窗外有一轮月亮,怎白认为上面住着无数个解迅巍,受伤的解迅巍和天真的解迅巍。
周六下午,解迅巍在咖啡厅外流连了一阵,就看见今天要见的那个男人。
他松开领带,粗略地撩一把短发,坑坑洼洼的指甲叩击桌面,烟灰落下来,没博得他哪怕一个眼神。大半个咖啡厅的人的注意力都在他那里,看他张着嘴喘气,眉毛皱着。眼镜挂在鼻尖上,他捻灭烟,抿口冰咖啡,随即把眼镜摘下来,放在手边。几个女孩摸出手机,站起身向他走去。
怎白倒是真明白他,他喜欢这个类型的男人,但这个类型的男人,一定不喜欢这样的他。更多会喜欢单纯可爱的类型。
他眼看着汗衫少年先女孩们一步借道走过去,手撑住桌面,坐到他对面。女孩们止住脚步,犹疑会儿,从正门离开。汗衫少年唤来服务生,笑道:“一杯冰美式,谢谢。”
又转头和他说话,“对不住啊清哉,这地儿不好停车,让你等这么久——别绷着脸儿了,今儿弟弟给你找的那小孩儿保证和你心意。要不想着你喜欢那样的,我就自己追啦。”
褚清哉应声,手指按进杯子里,杵在整块漂浮的冰面上。汗衫少年趴伏到桌上,枕着手臂等他说话。他转了会儿冰才开口:“小孩儿,有多小?比你还小就不合适了——方篁,我连续工作了七天。”
服务生把冰美式送过来,方篁笑了一下说:“不行,今天必须见了人再走,我可是费心费力才给你勾引到的。而且只有小孩子才符合你的审美好吧。干净又漂亮的娘零,哪儿那么好找嘛。年龄大,干净很难的。”
“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褚清哉收回手,从裤兜里摸出方帕擦手,“现在的小孩儿,大多跟你很像。狂妄,不可一世,也幼稚。”
方篁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对他的说法表示不满,但并不打算反驳。褚清哉很了解方篁,那些标签他自己也很清楚,只是不喜欢褚清哉总是这样抗拒更鲜活的人走进他的生活。
两相沉默,方篁直起腰喝冰美式,目光飘忽不定。他还记得十六岁那年,拉着稍显青涩的褚清哉和别人相亲,女孩儿叫什么已经忘记,只知道她很漂亮,迷迷的温柔在眼中游荡。
约在练歌房,褚清哉一句话没说,睡了一下午。在方篁认为褚清哉要单身至死时,褚清哉找着个对象,是个男人。
但那是六年前的事情。
方篁目光定点,放下杯子轻声说:“清哉,回头。”
褚清哉戴上眼镜,回头去看,见到一名十多岁的学生。
三伏天,他一身白校服,下摆扎进裤腰里,下颌扬着,挺挺地立在那里,游目四巡,在找方篁。他们对上视线,解迅巍低头抿唇笑,迈步走来。
褚清哉怔住,突然回头瞪视方篁,他万万没有想到,小孩儿会这样小,也没想到会是如此意态。
方篁不理褚清哉,让小孩儿在褚清哉身边坐下:“我就是方篁啦,喏,你看这个人,他看你这么好看,还要怪我,迅巍帮我说说理。”
解迅巍侧头打量褚清哉,澄澈双眼中漂浮着好奇。褚清哉也定定地看他,发现他的眼睛不是黑色,很深的蓝。
“方篁哥是为了帮我,请不要怪他。”解迅巍不明所以,却摆出诚恳的姿态如此回答,所幸撒过很多谎,倒是没什么破绽,“我是解迅巍,在市二中上高二。”
褚清哉颔首,拇指尖用力按压食指指腹:“褚清哉,目前在盛倾娱乐上班。”
方篁笑嘻嘻地喝完冰美式,将松松垮垮的汗衫整理下,站起身说:“有迅巍这话就够了我,人我带到你面前啦,我先走。”
他没给褚清哉开口的机会,揣着手连蹦带跳地离开,二十三岁的人,还那么幼稚。解迅巍眨一下眼睛,试探地,朗声道:“听方篁哥说——”
“我二十八岁了。”褚清哉扶眼镜,力求平静地阐述事实,“很快就三十岁,你高二,大概是十七岁?未免太小了,不是吗?”
解迅巍摇摇头,半垂着眼睑,睫毛浓密又黑,一时间扰乱褚清哉的思绪。
“十六岁。我十六岁。”还要小一些,解迅巍似乎听见褚清哉的叹息声,但他冷静又平和地微笑,唇红齿白,完全符合褚清哉的春梦所想。
笑起来和褚清哉的前男友有几分像,但前男友长得只是清秀,性格是软的,很会纵容褚清哉。
解迅巍看穿他的心思,说:“不用很担心,只是十二岁的差距。如果谈恋爱都顾虑重重,那不会很快乐。”当着褚清哉的面,解迅巍装模作样地显现出他青春无畏的一面。
“也是。”褚清哉目光错开,“想要喝点什么吗?”
解迅巍摇头,看了眼窗外,说:“我只有今天下午,你想要浪费在这家咖啡厅里?跟着我走吧,哥哥。”
他初次装成活泼又烂漫的男生,指尖都在发颤,也隐隐明白或许是怎白以他的名义来塑造了一个决然不同的解迅巍出来,所以他们都以为解迅巍是这样的人。
太阳越发毒辣,能把他们晒化,捡着阴凉处走。
“你在哪个高中读书?”褚清哉找话和他聊,话才出口就懊恼自己不知趣。
“二中高二十班。”解迅巍踢走脚边的石子,人轻盈地跃起落下,瞧着跟仙鹤似的,“班主任叫马友华,刚四十岁,头秃得可快,没剩多少了。”
“当老师操心的多,在所难免。你会经常让老师担心吗?看起来像会为老师分忧的孩子。”他放开了胆子问,清脆的嗓音,好像没有半点揶揄意思。
解迅巍思量当怎么回答,说不会,他偏生成绩极佳,挑不出什么错儿来,说会,又要说出个所以然来。
“还好啦,总归学习上没什么需要他太担心的。”
“不错,我上学的时候老师每天都很忧虑我到底能不能考上好大学,几乎耳提面命的劝诫我,‘要是考不上,你就辜负了这些年,你要怎么办啊’。”
解迅巍嬉笑道:“那是你不行嘛,我总是比你的成绩要好一点儿,大学该是考得上的。”
才在笑闹,他心里没由来一片烦闷,只得学着怎白没心肺的模样,把那千丝万缕的心绪,一并合拢,藏了。
褚清哉察觉不出:“好好维持,别败在高三就可以了,高考只是一个开始而已,走得高,就要比走得低的同窗们,好走几步。”
这样说勾起他自己的回忆,不苦也不甜,说也难挑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来说,那会儿只有无穷无尽的野心勾画,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