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泽年间，宦臣当道，百官劾之，宣帝充耳不闻。

御书房内宣帝凝气作画，钟时顷手持浮尘立于一旁，面上戴着笑态，世人知这瘟神笑得愈烈愈瘆人。

皮囊像是瘟神最佳屏器，空得一副白净身子，世人赏美，却无人敢赏到钟瘟神头上，再美也要有命赏才是。

“你见过那杜家小儿了。”宣帝朱笔在画上洋洒，老沉的音调不见帝皇有丝毫情绪波动。

钟时顷心知这帝皇关心的永远是边域军对自己是否还存有威胁。

闻言微微颔首，“陛下，街上一遇，杜家小侯爷确呈痴态，这一月也未瞧出端倪来。”

“哦？”宣帝手一顿，一滴朱墨晕染开来，“你的意思是，他不是装疯卖傻？”

宣帝见钟时顷不应话作了默允，脾气大燥起来。

倏地抓起桌上画作，揉作一团扔到地上，砚台在宣帝挥袖间砸地，朱墨泼了一片。

钟时顷应声跪地。

“混账！”

“陛下息怒！卑臣这就再探究竟。”

“宽你自称一声‘臣’真当自己上了台面？在孤面前糊弄，钟时顷，你有几颗脑袋？”宣帝言辞间像是由博燥转为了愠怒，只有钟时顷知道他的语调在一瞬间冰到极点。

帝王的威胁永远是单方面。

“臣...臣惶恐。臣自视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

宣帝抬手示意地上人儿退下，重新铺开宣纸提笔思作，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雅致依旧。

*

“大人，那日宴会出入名单已核查数遍。”钟福将锦簿礼单再次呈上案台上。

案前人扫视几遍，拿过朱笔勾圈出几个官员名字，递还给身侧人。

“查。”

钟时顷身上的玄朱服在地牢跳动的烛光下显得诡秘异常，架子上捆绑住的血人在他眼中同死物无甚差别。

仅仅是椅子上端坐的红衣男人皱了皱眉头，漆红烙铁便落在了血人腹上。

地牢中哀嚎回荡，无人回应。

钟时顷起身，短刃在他掌中如玩具般回旋。

靠近血人，平白生出几丝厌恶来，不知是漫天腥臭熏了这位大人的神，还是狰狞鬼样煞了这位大人的眼。

鬼也怕恶人。

钟时顷利刃沿着烙印，缓缓在血人小腹上来回划动，几近晕厥的人儿被活生生折磨回了几道意识。

“说。”

“我......我真的不知道，杜......杜侯爷的酒确实只......只经过我手。”血人气若游丝，重复着不知说了几遍的话。

钟时顷横卧刀柄又是一划，血人的肚脐生生被他剌了下来刁在刃尖，血肠敞露半截，钟时顷皱眉拿过方巾擦拭短刀，转身将手中染血方巾往肩后一扔，

“杀了。”

红衣罗刹还没走出地牢，架上血人像是得到宽恕一般，断了气。

*

宣泽九年，北疆护国将军杜竞战死疆场，尸骨遭匈奴人鞭挞，众将士拼死夺之，百姓皆缟素挂白旗，南域东疆皆高奏三天送行曲。

同年五月，北疆军群龙无首，遭外敌步步紧逼退至关内。杜竞膝下仅一子，宣帝命杜竞独子杜呈然挂帅出征。出征前夕，送行宴上杜呈然酒未过二旬倒地抽搐，醒来时心智返如幼童，行为若痴子，太医诊之，失心疯。

同年六月，御笔钦点杜竞麾下副将王明逸掌北疆军权，管将印。

“侯爷，这是北疆传来的密信。”

深夜杜府静谧异常，杜呈然盘腿坐在床沿，接过密函。

头发依然散乱，而那双如鹰般凌厉的眼睛，却同早间集市撒泼痴儿判若两人。

“王明逸没有动向？”杜呈然览过密信，眉头紧揍。

黑衣人摇摇头，“他掌了权只守不攻，将士们都没受过这等子窝囊气。”

杜呈然起身漫步到火烛边，在火舌上方回旋燎了几下，引了火的密函越发衬得持信人面目冷峻。

“那帮人还未全信我患失心疯，你且将我将令传入军中。”

“架空王明逸。”

杜呈然难得一笑，实在是荒唐至极。

忠良还要靠装疯卖傻才可换得北疆片刻安宁，且不论外敌如何，单单是合并了西域军，还有南域东疆在虎视眈眈。

奈何天下凡以帝王为最大，他的疑虑不消，恐怕三支边域卫国军都难以太平。

忠良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