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听说魔尊棠虞在三百年前对神殿的第一将军书寻一见钟情了。”

“可不是，那魔尊可是忒不要脸了，没几天就去到天君面前耍赖皮啊，要死要活地要迎娶那书寻。”

“嘿，那书寻不是个男人嘛？”听到这早已不算辛秘的辛秘，角落里顿时围来一堆闲人，教那高台上的说书先生失了好些忠实的听众。

“正是呢，不过自这一任天君继位以来，这棠虞啊，早就被宠的无法无天，他要什么东西天君没给过？”

“要不是天君早有妻儿，我都要怀疑那天君陛下对那魔头也有意思呢。”不知从哪里挤进来一个面生的年轻男子，磕着瓜子插嘴道。

“哎～，这是绝不可能的，天君陛下是何等天姿风雅人物，岂会断袖那腌臢魔尊？”

看来此人是天君陛下的忠实粉丝了。

“那他为何宠他？”

“这就要追溯到一千五百年前了，此间说来话长了......”

“别扯远了，后来呢，后来那棠虞有没有迎娶到书寻呢？”

“天君后来为他二人赐婚，谁知书寻宁死不从，棠虞也没办法，此事就搁置下来了。到如今，也没有新的动静。”

“我就说，神将书寻是何许人也，岂会喜欢那泥沟里挣扎出来的魔尊呢。”

“听说那书寻为了不嫁给棠虞，可是自残到缠绵病榻整整三年，不出门也不见人，可谓是付出了全部来抗拒这桩婚事了。”

“啧，说是‘贞洁烈女’也不为过。”周围人唏嘘一片。

“你还别说，我曾有幸见到书寻仙君跟棠虞尊上站在一起，一黑一白，一个冷淡清愁一个骄奢活跃，我倒觉得二人般配的很呢。”

话毕，几桌的人都看向那个说话的年轻男子，或有震惊不言，或有赞同不语，或有细细打量之人，将他从头看到尾，只是除了这从头到尾的一身白衣飘飘，再看不出任何别的异常。

此话若是被书寻听了去，指不定要扛着念尘剑上天入地来杀他了。

周围有人道：“仙友，这话你可千万别出去乱说啊，你可是不知道，自从那年棠虞要求娶书寻仙君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之后，他便再也听不得人在他面前提起棠虞这个人，更憎恶那些谣传二人早已结为仙侣的人，说是见一个便要捉一个，你可小心为上啊。天宫里的牢饭也不总是香喷喷的。”

“我倒是十分乐意去尝一尝。”年轻男子神采奕奕道。

“切。”

“咦～”

这话只引来周围一阵惊叹唏嘘，且不过是又增加了一条他们饭后的谈资罢了，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

正文（六界魔尊）

相传万万年前天界与我魔界乃是水火不容，两者从来见面便有一番天雷滚滚，征战杀伐。

到我这一届，不知何故，我一觉醒来后便与天界化干戈为玉帛，关系好得比亲兄弟还亲，我ri日闲来无事便去那天宫里坐坐，在荷花池里走走逛逛，调戏调戏商朱宫里新提上来的可爱仙娥们。

这一日，我正躲在幻华宫中找些戏本子来消遣，偶一抬头却见我的魔宠无精打采地躺在宫门口，耳朵耷拉下来，眼中泪点斑斑，它见我终于注意到它了，更是做出一副可怜样子，两条前腿在地上轻轻摩挲，呜呜咽咽地小声叫起来。

这魔犬甚是机灵，总是变着法儿欺骗我的感情，这三百年来我多少领悟了一些门道。

这一次我可不能再被它戏耍。

我漫不经心地翻了翻手中的《万古神帝鸿凰列传》，头也不抬，道：“宝贝儿，你今日怎么了？是肚子痛需要本尊炖排骨给你吃？还是你的女朋友不理你了想让本尊给你换一个？”

我眼角瞥到它呜咽着摇头，然后用头在门槛上轻轻地敲，敲两下又抬起头，坐下来可怜巴巴地瞅着我，只是没有我的命令始终不敢跨进幻华里来。

哟！还学会假装自残来博取我的同情了，这戏精狗，也不知道到底随了谁？竟学得这样坏！

我故意装出心疼的表情，扔了手里的书朝它走过去，“你怎么了，头痛吗？”

它见我过去，尾巴得意地摇起来。

我蹲xia身，摸了摸它的脑袋，它以为我要抱它，已经将全身蹭过来，在它完全倒在我手上之前，我及时缩回了手，“嗳~，还想骗本尊，你今日动作可不怎么利索了。”

话还未完，却见它已经倒在地上，浑身发抖，没有一点伪装的痕迹。

“喂？你这是碰瓷儿！你这狗……你竟敢碰瓷儿本尊！本尊还没碰到你呢！”我怕它还是骗我，故意大声训它。

它似乎难受到已经听不到本尊说什么了，身体抖得更厉害。

我这才慌了，这可是本尊这三百年来唯一养活了的魔宠，商朱将它送给我那天，本尊一眼看到就觉得喜欢，这才养下来，这要是死了，商朱再跟我要怎么办？

想到它是天界的狗，只有天宫里的人才知道怎么医治它。本尊抱着它便爬上了九重天。

我跟往日一般，大摇大摆进得南天门，这次却在铜雀宫门外被拦住了，守门的小童恭敬对我道：“魔尊，今日将军有碍，恐不能见你。”

本尊心里着急，说话自然严厉些，“哦？本尊日日来，他都有碍，我不还是见的，你是今日新来的小童吗？竟敢拦我？”我将周身威压一散，震得小童不得不跪下，终于晓得害怕了。

我正要推门而入。

铜雀宫门从里面轰然打开，神祗一般的男子站在门前，冷冰冰看着我以及我怀里的宝贝儿，我自觉他就像在看一块没有生命的木头。

我看到他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天宫里唯一知道如何医治宝贝儿的人便是他，我一把跨过他的宫门，自顾自把宝贝儿放到他的卧榻上，“书寻，你来看看，宝贝儿它怎么了，今日一直拿头撞门，刚才还突然倒在地上浑身发抖了，怎么唤也不醒。”

书寻眼神冰寒地将宝贝儿检查一番，表情比之前哪一次我来的时候都要冷峻，似乎还有点生气。

天宫里神仙的心思我实在搞不懂，也不想搞懂。我装作没看到他寒气震震的脸，问道：“宝贝儿如何了？不会死吧？”

他摇头，在宝贝儿身上随手一挥，一阵仙气笼罩着宝贝儿，没一会儿，宝贝儿奇迹般不再发抖，渐渐睁开了眼，我凑上去要给它一个爱的抱抱，它却嫌弃地缩向书寻的方向，我喝道：“宝贝儿，过来！”

它竟然摇摇头，然后跳下卧榻朝屋外头跑了。

我想它大病初愈，恐出去再遭什么危险，正要追出去，书寻道：“它并没有生病，不过是想让你带它来天宫，它好去找赋月仙人的坐骑罢了。”

我一听，差点气的跳脚，这坏狗，竟然又一次利用本尊的善良来泡妞！

不过既然它要去泡妞，本尊自然不会再跟去做个电灯泡了。

我转身，书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嘻嘻哈哈地一把揽过他的肩到桌前坐下，语重心长道：“我说书寻，怎么回事儿，换了门童也不嘱咐一声，见到我这天上地下帅到爆炸的魔尊棠虞应该要先老远拜上三拜，然后换上一张欢喜的脸到我跟前与我说话，将我请到屋里坐才是，怎么你这个门童连我进你的门也要拦的？你这可不够意思了啊！”

书寻睨我一眼，苍白如纸一般的脸上只有淡漠。

我不以为意，对此习以为常，继续道：“你别这样看我，你要是去我魔界游一游，我定还会为你备一抬步辗，你想去哪里就抬你去哪里，你看我重视你吧。”

他道：“你若不是为了你那狗，可不见得会来我这里。”

这倒是实话，我向来不喜欢跟天宫里那群文绉绉的仙官多有交集，书寻这样冷冰冰的石头，我就更不会来找他玩儿了。

不过这三百年来，我却为了宝贝儿隔三差五的装病，几乎将他这门槛都踏破了。一来二去自然混的比那些文官熟些。

“可是你在本尊心里那可是谁也比不上的！书寻神君妙手回春，乃是宝贝儿的再生父母，本尊恨不得把你放到魔界的荒华宫里供起来。”我违心地恭维他，终于将他哄的脸色稍缓。

本尊得意地挑一挑眉头，却见他掩着面朝着另一边，猛烈地咳嗽起来，这一咳，脸色愈显得苍白，我倒了水递到他手边，起身为他顺一顺背缓缓气，道：“你别如此激动啊，来喝口水。”

他默默接过我手里的茶水，慢吞吞饮了两口。

“说吧你还有何事？”他咳完了，才气若游丝地道。

我心中一惊，本尊的企图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哦，这个嘛，就是突然间想你了来看看你。你有没有想我啊？”

他一张脸平静无波，一双眼却锐利无比，紧紧盯住我，我莫名有些心虚，掩饰道：“就…就还是之前问你那个问题……”

他道：“无解。”

“怎么，你都还没仔细回忆一下呢。”本尊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困惑不解，而知道答案的人，只有书寻。

本尊好奇心重，可是书寻这个人又犟的很，他不想回答的问题，纵使我问他一千遍，拿把刀架他脖子上，他也不回答我的。

于是本尊思索片刻，换了个方式，“那你可认得顾恒之？”这个名字本尊并不认识，但是近日总会梦到这个声音在脑中环绕，直觉告诉我书寻是知道这个人的。

听及此，他一张脸皮顿时已经白到透明，眉间深锁，似有印象，我忙趁乱追击，“想起来了？”

他不可置信回头看我，还有点激动，额角甚至青筋暴起，拽着我的袍子道：“你怎么知道这个人，你记起来了？”

“我？我记起来什么？我难道忘了什么吗？”

他看了我一会儿，又突然立刻甩掉我的袍子，变回那个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第一神将书寻。

这回换我激动了，我道：“你方才那是什么意思？本尊忘了什么？”

“没有。”

“那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书寻道：“你若会忘了什么，自是只有你自己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既不知道便无可奉告，魔尊何苦日日来此，自讨没趣！”

我不死心，“那顾恒之呢？”

“我从未听过此人。”

不可能！他在骗我，顾恒之这个名字，他听了后反应那么大，决不可能没听过。

“你干什么老是欲言又止的，书寻，你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嗯？”我将性子压的极稳，又嬉皮笑脸道。

“以我们的关系…”

“以我们的关系，你一个魔界至尊，就不该整日来这天宫闲逛了！”商朱或许是听到哪个多嘴的小仙人打报告说本尊又上天宫来了，此刻身后跟着呼啦啦一队人过来，像是急匆匆赶过来的，还没让人通报，他就跨进门来，在我跟前站定。

又像个上万岁的老龟夫子一样，对我一通说教。

“商朱你来的正好，我既从他身上问不出什么，我便问你罢。”我转移了目标，眼冒精光地看向方才站定的商朱。

“哦？要问本君？”商朱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

“你可识得顾恒之？”我也不跟他拐弯抹角。

商朱眯了眯眼睛，看向我身后的书寻，我挪一步挡住他们的交流视线，“你回答我的问题，你看他作甚？”

商朱道：“不识。”

回答比书寻还要干脆。

我很不信，“你不是唬我？”

“当然不是。”

“你近日怎么总是找些奇怪的问题来问书寻，书寻有重病在身，你不要老是来烦他。”商朱屏退一众仙仆，一点天帝样子也没有，随性地坐下来，自己倒杯茶喝。

只是嘴上没停过。

我看此行是仍然没有希望问出点什么了，不知道从哪里搜刮来一捧瓜子，目中无人地嗑起来，边嗑边道：“我若不来，万一书寻想我怎么办？”

“是吧书寻？”

“并不会。”书寻面沉如水。

“那……万一商朱你也想我怎么办？我这还是为你们着想。”

商朱似无奈地摇头，“你不要以为自诩是个魔尊，便越发没了规矩。天上可不比你那魔界帝宫，好多人的眼睛可盯着你呢。”

我将一颗瓜子壳不小心沾到书寻的白衣上，想趁他不注意拿下来，抬头正对上他如墨的眼，本尊心中尴了一尬，只好道一声：“对不住。”悻悻地拿下那颗瓜子壳。

转头对商朱耍赖打趣：“不是还有你吗？”

商朱道：“我？你还好意思提我，要不是当初你们硬将我推上那高位，如今现在那上头如坐针毡的便就是你了。”

“嘿嘿，这帝位可是你说让就让得的？如今的六界也就你有这个本事担此大任了，你还是好好受着吧。”

商朱道：“罢了，我今日来也不是跟你叙旧的。”

说罢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在书寻面前，“这是从六重天的蛮荒之地取来的，对你的伤病有益，你先吃吃看，若有用，本君命他们将那处翻了给你找到能根治的分量。”

书寻道：“你知我这病无药可医，这些药不过吊着命罢了，多少都无用，何须兴师动众。”

我惊讶道：“六重天？就是那个无恶神兽守护的六重天？”

“嗯。”

我立刻道：“本尊的宝贝儿近日也觉得不舒服，本尊也要。”

六重天的神兽乃是第一任魔尊放到那里去的，原本是个魔兽，本想用这魔兽控制那六重天，据为己有，可是这兽不受驯化，放到那里之后便收也收不回来了，而经过六重天纯净的仙气净化数万年，才变成了神兽，可那地，因为有这神兽，早已荒废，无人敢去那里居住。

商朱不动声色，竟然去那里取了药回来。

好家伙。

商朱冷冷拒绝：“就此一份，没你那蠢狗的份。”

我砸吧砸吧嘴，“真是无情。好东西也不知道与我分享，宝贝儿它好歹也曾是你天宫的狗。”

书寻却将那药盒子推到我跟前，“你若想要，拿去。”神情还是一贯冷冷的。

“还是算了吧，我本想试他一试，没想到他如此绝情，本尊也不稀罕他的药，本尊明日自己领一众将士去屠了那无恶。那整个六重天的神药和万万年在那里化形的神器便都是我的了。”我不过随口一提，对这仙药实则并无多大兴趣。

我用胳膊肘杵了杵书寻，“到时候我拿到的都给你。也不会分给某些人！”

商朱扶着额头，真是一个头两个大，道：“你别给我闯祸。”

书寻也脱口而出：“你别乱来。”

本尊愣了愣，他两个人同时这般紧张神态，我却还是头一次见，忙摆手：“好好好，不去了不去了。真是无趣。”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溜回了魔界。

我入殿门时，宝贝儿竟已回来了，摇着尾巴到我跟前蹭我的鞋，我轻轻刨开他，道：“见色忘义的狗，本尊嫌弃得很，别跟着本尊。”

“嗷呜…”他似乎委屈极了，被刨开后又颠颠地跑上来，蹭我的小腿，像个狗皮膏药一般，怎么赶他也不走。

“去去去，去你的狗窝呆着。”我不耐烦了，叫来魔徒把他拎走。

我心中却始终觉得闷闷的，便独自一人去走一走。

不知走了多久，我却逛到了魔界的第四层，站在宫门外徘徊许久。

魔界行宫共有七层，第四层是魔族的禁忌之地，凡魔族之人皆不可进去。

我最近对这里有极大的兴趣，总觉得门后有某种东西深刻地吸引着我。

等我终于反应过来这是魔族禁忌之地之时，我的手已经放上那铁疙瘩门栓上，我正要缩回手，一道声音喝到本尊浑身一震。

“上尊，你在干什么？”是个女子。

我抬眼，目光所及只一袭大红锦绣华袍闪过，登时一个少女落到我跟前，少女明眸皓齿，肤若凝脂，好不可爱，此刻却睁着一双大眼凑近到我一尺有余的地方，指控道：“上尊，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想闯禁地？”

我被抓了个正着，有些尴尬地缩回手，道：“没有的事。小丫头你怎么知道回来了？你不是要去云游四海吗？这么快就游完了？”

棠玉鼓着腮帮子，一把将我抱住，声音有些涩涩地道：“哥，玉儿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