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城闻言抬起头来，湛蓝色的眸子一片清明。

“师尊不想成为天道的傀儡，弟子也不想。”

更何况这天道才是导致自己和师尊最终决裂的罪魁祸首，如何能放过它。

“你真的不怕为师杀了你。” 沈玄双眸眯起，冷冷问道。

难道对方真的笃定自己不会杀他？

是对自身实力比较自信还是觉得自己还会再念师徒之情。

“师尊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自然会杀了我。”

顾凌城毫不在意道。

九霄剑出鞘，沈玄剑指顾凌城，同样说出一句话，“怕么？”

顾凌城没有丝毫惧意，反而是向前挺了挺坚实的胸膛，温声道：“弟子不怕。”

剑尖已经戳进他的胸膛，殷红的鲜血从玄色衣袍里晕染了出来。

不知怎么的，沈玄心中一痛，竟然极快的撤出了九霄。

他淡淡道：“本尊不杀你，你走吧。”

“师尊不杀我，是不是有点喜欢我。”顾凌城却伸出双手紧紧握着了九霄，掌心已经被凌厉的剑气刺出了外翻的皮肉，他似乎毫无痛觉。

沈玄脸上浮现出一丝恼怒，本来苍白的面容竟然升起了淡淡的红晕。

情爱一事，他从来不甚在意。和顾凌城相处的漫长时间里，也没有做出任何超出师徒情分的事，如何能让顾凌城喜欢。

似乎是看出了师尊的羞恼，顾凌城主动松开了九霄，血珠一滴滴从手掌滑落到了地下。

他只是深深的看了沈玄一眼，随即展颜一笑，“师尊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不禁逗弄，弟子只不过和您开个玩笑，您怎么就当真了。”

“瞧瞧，脸都气红了。”

玩笑？

沈玄心里一阵烦躁，今日他实在是没心情和顾凌城再耗下去，眼神似万载寒冰，语气冷的掉渣，“为师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是，弟子知错。”

师尊再次承认自己是他的弟子，顾凌城心中十分欢喜，马上恭敬的再次跪地叩首。

果然自家师尊是吃软不吃硬的，今后一定哄着点就是。

“站起来，跟为师回去。”

沈玄没有再说什么，运转法诀御剑带着顾凌城瞬间消失在天梯之上。

战场外

魔族众人和人族修士纷纷坐在两侧运功调息，虽然都恨不得吃了对方，但各族首领都宣布暂时停战，他们也不能再妄动干戈。

赵长老沉声道：“沈小友已经去了那么久，怕是凶多吉少。”

玄天宗众人的心随着赵长老的话都沉了下去，清霄真人沈玄那是何等的人物 。

天资决绝，百年就修成了剑婴，跨越几个等级斩杀妖兽，自身还毫发无损。

赵长老和清霄真人一直是玄天宗众人赖以依靠的大能人物，只是清霄真人识人不清，收了顾凌城这个狼子野心的败类。

并对其倾囊相授，顾凌城乃是混沌极品灵根，有了清霄真人的加持，如今……

玄天宗的弟子不敢再继续想下去，顾凌城早年在玄天宗的事迹他们可是清楚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擅长炼丹的林长老长叹了一口气道：“清霄真人乃我族栋梁，如今赵师伯，我们该怎么办，您出个主意吧。”

魔族那边已经蠢蠢欲动了，似乎是听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好几次想要偷袭，皆被挡了回去。

这次人族和魔族的战役，人族伤亡惨重，魔族虽然也有伤亡，但相对于人族来说，却微不足道。

这情景，不禁让众人想起来几百年前的那场同样惨烈的战役。

大魔入世，几大仙门首领不顾自身安危，以身体为阵困住大魔最后身死道消，才勉强将其镇压。

“等。”

赵长老语气平淡道，断石崖如今战况如何谁也不知道，但沈玄是生是死都死他自己的 选择。

对方临行之前的意思很明确，任何人不要插手他们师徒之间的恩怨。

一场决斗足以。

若是沈玄胜，魔族失去首领自然会不战而逃。

而若是沈玄败，修罗魔尊顾凌城曾经以心魔引起誓，一战定生死。

若是其师尊败了，魔族也不会大肆屠杀人族。

也算是全了和沈玄的一场师徒情谊。

赵长老面色复杂的望着远处，没有在说话。

就在魔族众人耐性用完之前，断石崖的方向有一柄雪白巨剑飞来，目力好的人就能看见巨剑上站在两个人。

这两人正是本该生死决斗的顾凌城和沈玄。

巨剑越飞越快，片刻后就到了众人眼前。顾凌城脸色有些苍白，身子险些没站稳栽倒在地，腰间被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扶住。

“站好。”

沈玄扶住顾凌城后就飞快的抽回了手，现在这个情况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两人和平的站在一起，没有筹谋算计，没有拼死搏杀。

“魔尊！”

顾凌城的几个得力下属赶紧恭敬的上前迎接，沈玄深深看了一眼顾凌城，径直走回了人族阵营。

“魔尊，您伤势如何。”

知道师尊是在给自己留出时间来处理魔族之事，顾凌成嘴角弯了弯，扯起一丝不明的笑意。

他语气平淡道：“本尊和沈真人打了个平手，你们且带着众人离去吧。”

一个头上长了两只粗壮犄角，身上覆盖着绿色鳞片的魔族说：“尊主，就这么算了么？不如属下去杀了清……啊！”

这人有些不甘心，人族此时正势弱，不如就此灭掉宗门大能，大举入侵人族领地。

毕竟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时机啊。

只是现在他的身体已经爆成了无数碎片，血雾漫天落下。

“本尊的话只说一遍。”

顾凌城语气阴冷，继续道：“谁敢伤害清霄真人，杀！”

地下的魔族士兵个个心惊胆战，出了一身的冷汗。魔尊一怒，浮尸千里。

若是不想死就只有听命的分。

“尊主，属下这就带将士们回魔界。”

顾凌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人族阵营。

而人族这边，众人虽然奇怪清霄真人为何还能御剑带着魔尊归来，两人不是应该仇深似海么，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但他们摄于沈玄平日的威名，皆不敢造次，只能默默忍下口中的疑问。

“沈小友，欢迎归来。”

赵长老也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沈玄的肩膀，朗声道：“老夫还等着与你喝酒呢。”

对方能平安归来总是好的，他也实在是不想失去这个朋友，至于其他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又何必去问。

对方一向是有分寸的，这点上从未让他失望。

“我的无名酒一直为您留着。”

沈玄对赵长老很尊敬，对方就像他的亲人，君子之交。

“哈哈好，那就回去畅饮一番！”

正在两人说话之际，也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一句，魔族退兵了!

这个声音就好像在冻结的冰面上扔了一个火球，砰的炸开。众人不禁欢呼起来。

人类都是惜命的，谁都不想成为这场战役中的牺牲者。

能和平解决总是好的，只是多数人都忽略了这件事之所以能够和平解决，却是沈玄冒着付出生命的代价来换取的。

但少数人还是记得的，于是他们喊了出来。

“清霄真人真乃大丈夫也！”

立即有人应和道：“清霄真人为天下苍生不惜犯险，我言某佩服！”

“清霄真人胸怀天下，仁义无双，我令某也佩服！”

无数道声音响起，一片叹服之声。

有几个女修面色羞红的看着沈玄精致的面容，深深的低下了头，毕竟谁不喜欢英雄呢。

沈玄对此不甚在意，刚要率领玄天宗众人回山，却见人群蓦然散开，本来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的能听到叶落的声音。

“师尊。”顾凌城不在意众人惊惧恐慌的神色，他的眼里只有自己家师尊。

“处理好了？”

“回禀师尊，处理好了。”

顾凌城脸上泛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和刚才那个杀伐果断的修罗魔尊完全不是一个人。

“不要再让你师尊担心了。”

赵长老对于顾凌城并无惧意，只是冷冷说了一句后，便和沈玄道别后化光离去。

已经有人在暗暗猜测清霄真人是不是叛变了，顾凌城听到了，眼中浮现出一丝杀意。

沈玄目光平静的看着那人，道：“走吧。”

玄天宗首先退去了，剩下的宗门也不再耽搁，收拾了下战场的残局也御起门派灵舟离去。

回到清霄山后，顾凌城看见熟悉的景色和两人曾经住过的地方，恍若隔世。

“师尊，弟子错了。”

跟着沈玄进了内室，顾凌城膝盖磕地，重重的跪在了师尊面前。

除了父母和师尊，没有人能让他屈服跪地，跪师尊他跪的心甘情愿。

“哦？你倒是说说哪里错了。”

沈玄拿起灵鞭握在手心，淡淡的问了一句。

“目无尊长，不停师尊教诲，擅自修炼魔功，堕入魔道，率领魔族攻罚人族，造成生灵涂炭。”

顾凌城一桩桩一件件毫不吝啬的细数自己的罪行。

有鞭声破空席来，他身形未动，硬生生的挨了这一鞭子。

灵鞭顾名思义 ，是专门用来责打修士的惩罚之物。

普通鞭子打在修士身上，顶多只是皮肉外伤，这个鞭子确实实实在在的刻骨之痛。

“继续。”

又一鞭落下，刻骨的疼痛落在顾凌城身上，他咬紧牙关，还是一动未动。

“对师尊不敬。”

“啪！”

鞭子似乎带着主人的怒气凌空席来，打在皮肉上发出骇人的巨响。

顾凌城的玄色衣袍已经渗出了无数道血珠，脸色惨白，柔然的嘴唇已经被牙齿咬破，但他还是跪在地上任凭师尊打骂。

这场鞭打持续了很久，久到顾凌城以为师尊会就此打死自己，但他还是坚持的挺直脊背跪着，像一柄利剑。

他出神的望着沈玄握着鞭子的右手，手指修长如玉，指甲圆润，可以隐隐看见手心被粗糙的鞭尾摩擦的红了一片。

顾凌城就这么痴痴地看着，似乎这样就能减轻自己的疼痛。

在他昏过去之前，心里还在想着，下次一定给师尊做个柔软的灵鞭，师尊握在手里才不会损伤皮肤。

沈玄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的顾凌城，心中一动。

就像之前很多次惩罚过对方之后会做的安抚一样，他抱起了顾凌城走回了内室。

一拍储物袋，凭空出现了一个玉白瓷瓶。

“吃下去。”

冷硬的命令对方张嘴，顾凌城极其听师尊的话，就算是在昏迷之中，也是慢慢张开了嘴巴，任由沈玄把丹药塞到他的喉咙里，然后艰难的吞咽了下去。

丹药是修复身体的灵药，沈玄特意去找林长老讨要的。

顾凌城服下去之后，灰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紧皱的眉头也舒缓了下来。

沈玄到底是心软了，扯开顾凌城的衣衫，露出一具成熟男子的躯体。

肌肉紧实，胸膛宽阔，背部一道道狰狞的鞭痕印在上面，顾凌城的皮肤很白，这些黑色的鞭痕在上面显得格外凄惨。

他倒出一点伤药抹在自己手心，搓过之后便一掌拍在了顾凌城背部，丝毫没有留情。

床上的人“嘶”的发出了一声痛呼，但并没有反抗之意。

几下揉开灵药，沈玄面色不变，用同样的方法把背部所有的伤口给涂抹了一遍，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次，确认没有遗漏之后，才满意的给对方穿好了衣衫。

几个时辰后，顾凌城才悠悠转醒，背部酥酥麻麻的疼痛席来，让他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

他一摸伤口，触手温凉的灵药，表情有些呆愣。

在他与师尊未决裂之前，师尊责打完自己都是亲自为自己涂药，如今竟然还会如此。

思及此处，顾凌城恨不得自己身上的鞭伤永远无法愈合，这样师尊就可以一直为自己涂药了。

眼前一阵眩晕，顾凌城不由得伸出手揉了揉额头，眸中一片迷茫。他闭上了双眼，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抽离。

几息之后湛蓝色的眸子重新睁开，顾凌城却已经记不起自己刚才在想什么，甚至连怎么受的鞭伤也记不清楚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