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祁轩收到穆影传来的消息已是第二天午时这里，他将信纸揉捏成皱巴巴的一团攥在掌心里，俊朗的一张脸阴沉下来。

沈庭希正在旁边为他磨墨，见状问：“怎么了？莫不是四殿下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传信的是皇家暗卫内部专门训练的鹰犬，这时候除了是君祁佑那边传来的，沈庭希想不到还能有其他人，而且看君祁轩的脸色，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祁佑他在往襄阳的路上遇刺了，中了毒箭，如今人在寒月楼里昏迷不醒，但目前暂无大碍，只是中的毒有点难解。”君祁轩眯起黑眸，周身气势变得狠厉：“这才没几天，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出手了，当真是极好！”

沈庭希闻言，磨墨的动作一顿，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四殿下昏迷不醒，那边关之行，势必会拖延，这样明目张胆的刺杀，摆明就是在与皇家作对，四殿下所遇见的那批刺客，背后的主子，怕是与通州之事有所关联。”

君祁轩将信纸撕得面目全非：“通州之事扑朔迷离，如今边关那里已没了梁淮镇守，四方各国都会蠢蠢欲动，尤其是西穹，近年来一直对东吟虎视眈眈，边关一日没有得力的主帅掌管好镇北军，迟早都会乱。”

军心稳，江山便稳，尤其是像边关这种远离朝廷，防御外敌入侵之地，更加需要掌管好军队稳定军心。

沈庭希手搭上君祁轩的肩膀，宽慰般地拍了拍，张了张口正要说话，李全荣从殿外小跑进来，神色慌乱：“启禀皇上皇后，刚刚下人来报，说镇国公府老夫人她……她在府中暴毙了！”

君祁轩和沈庭希惊愕不已，互相对视一眼，都清楚地看见了彼此眼底的忧愁。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波未平又起一波。

昔日气势恢宏的镇国公府，如今缟素白布缠绕，缠出一片压抑低沉。

正厅里摆着一具棺椁，十几个侍女侍从身着缟素垂首跪在棺椁面前，隐隐有啜泣声传出。

棺椁最前面，苏梓钰身披白衣麻布，跪在灵堂前烧着冥币，红艳的火苗窜起，快速将那一张张冥币吞噬殆尽。

一名下人步伐匆匆跑进正厅，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苏公子，皇上皇后驾到，现下正往前厅来了！”

苏梓钰闻言，讶异地睁大眼睛，而后吩咐跪着的下人们即刻准备接驾。

下人们不敢怠慢，才都刚起身转头，就见一声明黄龙袍的帝王携着白衣出尘的皇后徐徐而来，身后则跟着几个亦步亦趋的宫人。

众人急忙诚惶诚恐地跪地俯首：“草民/奴才/奴婢拜见皇上，皇后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君祁轩抬了下手：“都平身吧。”

“谢皇上，皇后娘娘。”

待到众人起身后，君祁轩将视线落在苏梓钰身上，对方眉眼低垂，不卑不亢，有股温文尔雅的书生气。

“朕早就听闻镇国公有一个义子，只是从未有幸见过面，今日一见，公子果着气度不凡，不愧能入得了镇国公的眼。”

“皇上谬赞了。”苏梓钰拱了拱手：“草民自幼无依无靠，承蒙义父厚爱，多加照拂，是草民的福气，也是义父心善，有怜爱之心，对我一介布衣便能关怀备至。”

这句话话里有话，让沈庭希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苏梓钰。

灵堂陈设十分简单，厅堂正中挂着大帐慢正中书一大“奠”字，前方是桌子摆着一方牌位和香案，正中央则是一具棺椁，里面想必就是安置着梁老夫人的遗体。

君祁轩和沈庭希两人各自点了柱香祭拜了下梁老夫人，趁他们焚香祭拜的时候，苏梓钰暗暗抬眸，清晰地看了眼当今龙颜和皇后的尊容，眼里浮起一抹惊艳。

龙袍威严、俊美无俦的帝王，和白衣翩翩、风华绝代的皇后并肩站在一起，珠联璧合成双对，艳羡无数痴情种，难怪坊间的百姓们在乐道帝后恋。

上完香后，君祁轩看了眼苏梓钰，然后抬脚往里间走去，苏梓钰了然于心，不疾不徐跟了上去。

君祁轩坐在主位上，话题单刀直入：“苏公子身为大夫，对于梁老夫人突然暴毙一事，可有何看法？”

苏梓钰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了下拳头，复而又松开，撩起衣袍跪地叩首：“请皇上为梁家做主，为梁老夫人，为草民义父讨个公道。”

他这副模样，就是在间接表明梁老夫人之死，不是简单的暴毙身亡，而是另有隐情。

沈庭希眉宇紧蹙：“苏公子无须如此，起来回话吧，皇上贤德圣明，若梁家真的身陷小人算计，皇上是不会坐视不理，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所以苏公子若是知道什么，望知无不言。”

“是。”苏梓钰站起身来，缓缓道：“边关传通州之事进皇城的那天，老夫人听闻后在府中坐立难安，本想夜扣宫门面见皇上，但在宫门口被草民拦了下来，后来回府时，老夫人说她想去梁家祖祠祭拜下先祖，不许任何人打扰，这一拜，就直接过了两天，梁老夫人从祖祠出来时，神情……神情看起来恍恍惚惚，口中隐隐念念有词。”

君祁轩突然插话：“说什么了？”

苏梓钰摇头：“不知，只隐约听见了两个字，玉临，但不知是何意思。在后来，老夫人的精神状态很是不佳，就像是心事重重，直到昨天亥时这里，婢女们见着老夫人内室中的烛光一直亮着，就想进去询问她天色已晚，是否想要就寝了，但谁知进去之时，老夫人趴坐在床边，已然……已然驾鹤西去。”

君祁轩和沈庭希下意识对视一眼，苏梓钰继续道：“草民发现，老夫人的死因十分蹊跷，她就像是情绪过激导致的骤然猝死，而且草民发现，老夫人脖颈处，有不太明显的掐痕，并且……她的哑穴被封住了。”

“哑穴被封！”沈庭希道：“也就是说……。”

“哎呀，这不是李公公么？您老在这，想必皇上也在这吧？还有这偌大的镇国公府出了这么大档子事，怎么没看见一个主事的人呢？不是说有个叫……叫苏什么的义子么？莫不是跟皇上在一块？”

这声音的主人沈庭希熟悉，是当朝大皇子，现今的淳宗王君祁豪，沈庭希将未说完的话暂时压下，与君祁轩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朝外面喊道：“李全荣，让淳宗王进来。”

厅外的君祁豪听见这个清丽的声音，眉毛一挑，手中折扇一展：“呦，皇后娘娘也在。”

君祁豪进得里间，嘴边挑着笑，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皇弟来这，是来祭拜梁老夫人的吧？”说完，他目光落在垂首站着的苏梓钰身上，合上折扇，伸过去想挑起人的下巴，却听得沈庭希的声音幽幽道：“淳宗王好生放肆，见了皇上一不行礼，二呼不敬，莫非你觉得自己身为皇室嫡长子，理应高高在上么？”

君祁豪动作一顿，缓缓将折扇收回，腰微弯，拱了拱手：“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动作和语气都十分敷衍。

沈庭希：“一点皇家该有的礼仪都没有，淳宗王这般，看来母后教导的规矩可不行，之前还说着想教本宫规矩，真是有些可笑。”

苏梓钰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说话的皇后，不禁暗暗咋舌，当今皇后，还真是……气势不凡。

君祁豪咬了咬后槽牙，语调阴阳怪气：“皇后的意思是说本王不知规矩，在太后面前，皇后也没见得有多规矩吧？”

还有脸敢说本王！

要不是他君祁轩不知道用了什么歪门邪道，让父皇临死前将皇位传给他，此刻该俯首称臣的，本就该是他君祁轩！

还有你沈庭希！

沈庭希有恃无恐：“本宫是皇后，六宫之主，地位等同于皇上，难道皇上要对谁规矩么？”

君祁豪：“……。”

这话霸道得他竟一时无法反驳，但普天之下敢这么说皇后能跟皇帝平起平坐的，恐怕也就只他沈庭希一个。

沈庭希口气不善：“淳宗王来梁府做甚？别说你是来祭拜梁老夫人，本宫可不信王爷有这么好心。”

“本王就是来祭拜老夫人的，本王身为皇家子弟，爱民如子，皇后可莫要随便抹黑本王。”

沈庭希这人美则美矣，但那性子，那张嘴，着实毒得厉害，俨然就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之前身为御史大夫时，仗着身负监察百官之职，几乎没有将他这个大皇子放在眼里，现今身为皇后，愈发……目中无人！

君祁豪恨得牙痒痒，又没有办法发作，反观君祁轩，杵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自家皇后，怎么看怎么满意，恃宠而骄嘛，就得这样，目中无人些。

沈庭希：“既然是来祭拜的，王爷可上香了？”

君祁豪下意识回道：“并未。”

沈庭希嗤笑：“祭拜不上香，本宫还闻所未闻。”

君祁豪：“……。”

这当了皇后，简直是要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