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帝国机甲的速度之快，仿佛能撕开了空间裂缝。

地上的人发出欢呼，好像胜利的曙光已经就在前方。

严勘回头，目光顺势就落在了奥斯汀深刻的侧脸轮廓上，隔着十来米，眼角的弧度和额前垂落的碎发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偏头说话的时候薄唇微启，细白的脖颈由于动作幅度而改变的线条简直惊心动魄。

反正就不像个皇帝……

也不像个将军……

像个只能被细心妥帖安放在保险箱里的珍惜美玉，因为他看起来易碎且无可挑剔。

在军队从基地开拔后，奥斯汀要准备离开。

严勘也接到移动的命令。

杰拉尔德从终端上抬起头来，用手抚过满是胡茬儿的下巴，带起了唰的一声，他面带微笑说:"这个严勘也不是传闻中的那么难搞，瞧，纪律分明，严阵以待。"

说罢扬了扬手。

奥斯汀有些好笑，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见过蛮不讲理的小狼狗吗？"

"啥？"杰拉尔德面带疑惑。

奥斯汀淡淡道:"逮谁咬谁。"

"看来你在帝国任教期间，有一个很好的消遣。"

奥斯汀沉默了一会，含糊点头，强行扭转话题:"亲卫长，准备一下我们要返航。"

杰拉尔德又从奥斯汀话里读出了熟悉的噎人感，对于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他就开始装因为没听见，顺势避而不答的大尾巴狼，简直比能坚持住严刑拷问的特务嘴都严实，可以说分享八卦的不二之选。

见好就收的亲卫长冲着不远处的禁卫打了个手势，就快步穿过人群，走向远处已经停靠的飞舰。

突变就发生在那么一瞬间，在奥斯汀走在返航路上时，一位身材瘦削，眉目低垂，拿着摄影器材一直混迹在人群中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他距离奥斯汀不到3米，他绷紧了后脊，从西装袖口那里便滑出一把精致小巧的离子抢，他对准，如果拉动扳机，奥斯汀必死无疑。

在千钧一发之刻，杰拉尔德整个人头皮都炸了起来。

谁都没看清严勘的动作，3S体质的人听说最快时速能超过到古地球汽车上限。

奥斯汀突然被扑倒在地，神情有些懵。

几乎是奥斯汀和严勘倒地那一瞬间，防护罩就把奥斯汀连同严勘这个外来闯入人员一起笼罩了进去。

这其实是严勘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大脑来不及想太多，就莽撞地将奥斯汀抱了个满怀。等到他们齐齐倒地，身体相触，严勘大脑的僵硬感好像席卷全身，他整个人都麻了……保护罩里淡淡的薄荷味盈满了整个鼻腔。

相比于只是错愕一瞬就风平浪静的奥斯汀，严勘简直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地步之中。

严勘个子略高，他的下颚就和奥斯汀的侧脸颊来了个亲密接触，腰严勘一只手好像都能环住，身下人的温度不断传来，让他觉得一瞬都延长成了沧海桑田。

随后，电光火石间，严勘敏锐地感受到了身下人的不自在，连忙手脚并用地从奥斯汀身上爬起来。

那企图暗杀奥斯汀的人踉踉跄跄地向远处跑，子弹几乎贴着他的侧脸擦过，他恐惧至极直接瘫软在地，很快就有训练有素的禁军把他双手反铐，制服在地。

"封锁战舰！"杰拉尔德怒吼。

警报瞬间响动起来，果然会场里有人发现这边的动静，拔腿向四周扩散。

"别跑！不然开枪了！！"

"站住！！"

"通知禁军抓活的，快！"

奥斯汀清冷的声音提醒道:"严将军，你能松开我吗？"

严勘茫然地和奥斯汀对视了片刻，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紧紧抓着奥斯汀的手腕。

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旁若无人的动作，严勘简直面红耳赤，连忙松开自己的手，退到了离奥斯汀半米远的距离。

奥斯汀取下手套，丢到一旁，揉了揉手腕。

杰拉尔德走了过来，示意左右手下将人架到跟前，然后恭敬的叫了一句:"陛下。"

奥斯汀缓缓在男人面前站立，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冲着压住男人的士兵使了个眼色，男人立刻被强制性抬起头，露出了一张狼狈而神经质的脸。

"把他带回去，我亲自审。"

男人被强行拉着往前走，全身都在微微发着抖，刚刚在挣扎逃跑中被袭击到了腹部，他此刻蜷缩在了一起。

奥斯汀回头看了严勘一眼，一碰到他的眼神，严勘好像有点紧张，不过奥斯汀什么都没说，只是冲着严勘略一点头，便离开，严勘恍然愣了一下。

——————

回程的路上，严勘被热情的杰拉尔德邀请共乘一架军舰。

严勘端正坐直侧头看着不断变化的风景，他看上去异常年轻强大，纯黑色的禁军军服在他身上异常厚重和深沉，让人无端就生起有种压迫性的威胁感。

这些出生不凡的年轻人身上没有一点上层出身少爷的那些通病。

加上他现在可是有个帝国第一钻石王老五的称号，瞬间眼睛都放了光。

杰拉尔德盯着严勘英俊的侧脸，满意的坐近了一些，很突兀地问了一句:"严小将军，你还是单身吗？"

严勘在杰拉尔的那张大脸凑过来之前自动拉远的距离，他沉默了两秒:"抱歉，我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

杰拉尔德转瞬就悟了，拍了拍严勘的肩，感叹地说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你毕竟还年轻，我当年如你一般青春貌美，风华正茂的时候，简直就像一阵风，根本就没想过为谁停留，唉，不过岁月不饶人，虽然我依旧帅气可是仍然掩盖不了是个悲催的单身汉的事实。"

严勘:"…………"

杰拉尔德自顾自感慨道:"但是你看咱们陛下，要脸有脸，要权有权，不是也单到现在，我想到这里也就平衡了。"

严勘眼角微微抽动，杰拉尔德是当初隶属于红星守备军的一员。

红英守备军当年雄据帝国第一军，整个银河系基本都听过它的传说，简直是腥风血雨的存在，任何冲突流血八成都有它的参与。

而当时的准将奥斯汀也被魔化得似有三头六臂的狰狞怪物，在帝国恐吓八岁小儿的话有一段时间风靡的是"再不听话，奥斯汀就抓走你"，可以说是当时的奥斯汀是比狼外婆更令帝国花朵们惧怕的存在。

严勘认为他们这位陛下单身至今的原因大概可以追溯至此。

严勘从小接受这种口耳相传的濡染，与众多有同样想法的同龄人一起成长，根深蒂固，满腔的热血和理想挥洒到了不该挥洒的地方————成为第二个奥斯汀。

那点中二往事不堪回首。

至少当初严勘在严老元帅提起这个带点玄幻色彩的理想，严威元帅曾一度欣慰自己后继有人，而不是现在在时政新闻上听到奥斯汀的名字就阴阳怪气地冷哼，严勘至今都十分好奇这种如同环形公路般的态度大转变是如何产生的。

这时的杰拉尔德就像严勘远方上了年纪的长辈，寒暄客套了一下便有理有据地开始以他们的人生阅历作为模板，语重心长地指点他各种人生大事，权衡利弊，充满了逻辑思维，其中包括多少岁结婚，结婚对象背后必须是有一定家族和人脉积累，知书达理，等等一系列从地球纪元开始非常悠远但极具现实主义的问题。

而杰拉尔德似乎更为直接，直接跳过了第一个步骤。

对于自我的认知也说得让严勘一脸黑线。

杰拉尔德显然没有察觉到他内心的复杂活动，如同念回忆录一般在追忆他的青春年华。

严勘以前是个将军，至少在远东战场战败之前，他在帝国军队里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虽然他年纪最小，可是先天的软件条件和硬件配置决定他注定身居高位，加上他刻意为之的高冷和不符合年龄的成熟，让他在军部里简直成了同年纪出生的世家子弟的心腹大患。

稍微上了点年纪的将军觉得和严勘有交集是很掉档次的事，不是因为严勘太弱而是严勘太年轻，自己的脸面挂不住，然而那些给予严勘善意帮助的长辈们，又带了一些拔苗助长的意味，对于强大和天赋他们仿佛带着天然的偏见，自然而然地严勘就成了军部的一个幽灵将军。

早熟的孩子就像高温下被迫催熟的青瓜，外表上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切开来看，内里的瓤又苦又涩，和没熟的根本就一个味。

没有人会习惯被忽视的。

这样被人哥俩好地一起侃侃而谈，虽然只是杰拉尔德挑担子一头热的，对于严勘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所以他在杰拉尔德开始分享他那些可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军旅往事的时候，严勘甚至面不改色地表示了自己的肯定。

他们在说话的空隙，四周飞速反转的空间倏然静止。

"哗"声响动，电子门应声从两边分开。

为首的奥斯汀仿佛出场自带超级反派的音效和光环，他身高接近一米八以上，后来添上的大衣在他身上多了一丝军人风范，面部管理得无懈可击，除了在看到他那擅自离岗的亲卫长似乎像是灌了三瓶伏特加而出现的飘飘然模样，眼底的冰冷让他泄露了一些情绪上的破绽。

奥斯汀凝视了一下杰拉尔德，半晌微微一笑:"亲卫长是整理好刺客名单了吗？"

"半个小时前已经让人整理了。"

"皇家舰队的人员交接呢？"

"昨天已经发过去了。"

"…………"，亲卫长莫名其妙道:"陛下，还有问题吗？"

杰拉尔德在沉默中被奥斯汀的冷眼剜了一下，漫不经心道:"没什么，想知道在工作时间得意忘形和同事交流感情的亲卫长有没有时间检讨自己的的失职而已。"

杰拉尔德乐极生悲，勉强镇静。

奥斯汀:"现在看来时间是相当充裕啊。"

杰拉尔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