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绵延数里的灰黄焦土四处散落着机械碎片和合金的机甲外壳，后者因为体积巨大几乎覆盖了大片土地。

短短半天，帝国军队折损了大半，严勘目睹了叛军机甲如何用装备的长枪利刃划开机甲铂铱合金外壳，露出了内部错综复杂的电子径路。

机甲外壳坚硬无比，金属与钢铁如今像被泥块一样切开，这一切看起来相当荒谬，但确确实实发生在了眼前。

帝国军队此时张皇震惊得像一个失败的角力者被压在得胜者的膝头。

“我们被打得像落水狗刚来这的时候，”斯图,马丁好整以暇说：“几百人就窝在一栋建筑的一个实验室里，可惜那栋楼在你出生之前就给拆掉了，在那之前我们的机甲是同一个实验室制造出来的，产量是——每年一架，现在你在看看我们。”

“一百年，”他接着用陈词滥调感慨：“确实是很长一段时间。”

陆军上将希尔达一百多年前在帝国庞克星系作战中，擅自掐断军部通讯，将帝国下达的红头文件烧得一干二净以示其反叛之心，不久后以希尔达为首的陆军第三中队连夜偷袭庞克军港，劫走十架初代二级机甲逃到远东星，谁也想不到这群多年来像老鼠一样不成气候的军队在帝国忽略的偏远星系竟然发展出了如此可怕的力量。

严勘已经无法分出精力去关心斯图，马丁在说些什么，现在的他脸色已经越来越不好看了。

叛军机甲的移动速度相对于帝国机甲只快了那么1秒，可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动作只停滞了那么短短1秒暴露给对方就是及其致命的弱点。更别说那把锋利诡异的长枪，真真可以说是削铁如泥。

“凤鸾，接军部。”严勘边下指令边调调动机身右臂口安装的离子炮给不远处的机甲狠狠一击，紧接着只听轰的一声，凤鸾的炮弹竟然将一架正冲向奥德的机甲活生生轰成了两半。

报警声在严勘耳边响起，严勘当即驱动凤鸾，在爆起的火花中机械炮被击穿了一道口子，机甲腾空而起，与庞大的体积相比那道口子简直微不足道，但是作为s级机甲，能被纯靠武器力量攻击造成伤害简直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将军，你没事吧？”小屏上显现出奥德那张充满焦急的老实脸，饶是被称作绅士的他也忍不住骂人的冲动：“军方不是说小型武装，这他……也能算小！”

严勘没有奥德那种风度，他恶狠狠道：”埃德蒙如果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把他扔进我家后花园给多娜当储备粮。“

多娜是严小将军的一只巨型比亚兽，明明是只威风凛凛的雄兽结果叫这么一个小家碧玉的名…………

奥德想起那只四个强壮的成年人才勉强制服的多娜，不禁为埃德蒙上将拘了一把同情泪。

奥德的风啸侧身躲过了一波攻击，紧接着下一刻他连同整个机甲都暴露在黑洞洞的离子炮下，奥德屏气静息，斯图·马丁手中的银枪一化，赫然在光芒中变成了冰冷的离子炮。

严勘此时用凤鸾强大的输出磁场禁锢了一架敌军二级机甲，妄图夺下它手中那把银枪，谁知道驾驶室里人察觉到他的想法，又反抗不得，从指挥室开始机甲自动解体，严勘收回磁场空间场，强夺恐怕触及机甲智能自爆系统。

严勘一回头正对上驾驶室里斯图·马丁戏谑的眼神：“你知道我们统帅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严勘停了下来，但他什么也没说。他的视野逐渐变得狭窄，他被包围了，四周的机甲向他靠拢。

“我昨天才听见这件事，当我们还被叫做帝国的亵渎者的时候，你才出生吧。我们统领说你要是早出生五十年，战神不该是奥斯汀而是你才对。”

充满恶意的话让严勘突然抬起眼，皱了皱眉头。

“我总在想，这是生死战场不是帝国学院里仿真的演武场，所以派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到底是来羞辱我们的还是被当作………，”斯图·马丁略略停顿了一下，“我更倾向于后者呢.”

“当作什么？“

“权力倾轧下的送死工具……“

气氛骤然紧绷，严勘冷笑一声：“工具吗？“

————

“九十……八十八……八十……“

严勘将没有知觉的左臂从驾驶台挪开，他眨了眨眼睛，额头有鲜血滴落，顺着太阳穴一直沿着下颚线下流，他妄图在经历强烈撞击后恢复一点清醒，然而现实是他的头更加眩晕甚至想要呕吐，精神阈值在迅速下降，恐怕不出片刻他就将被迫脱离凤鸾的指挥室。

严勘收回凤鸾，他站直身体，仔细查看右侧一栋建筑，接着退后了几步，以便观察更远的地方。四周十分宁静，只能听见风声带起的沙沙声，奥德已经失去联系，不知生死。

他坚定地走向了那栋两层楼的建筑，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狼狈了。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沙沙声，接着机甲独特的，沉重的的金属脚步声，可惜太迟了。严勘猛然转头，看到得意洋洋的斯图·马丁缓缓逼近他。

“我承认这不公平，所以你今天是逃不掉的，“然后在距离严勘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你死得并不冤，你知道你毁了我们多少机甲吗？“

一天一夜的激战严勘的身体已经负荷不起，斯图的声音以一种刺耳的韵律在他脑海中反复重复。

当然，严勘并没有回答，他没有用语言回答，而是以极快的速度跑开，逐渐越离越远，用行动表示——他并不想死。他身后的人赶紧追上，严勘双脚蹬上了一楼独立铁窗，左手逐渐恢复了知觉，右手奋力攀上二楼小阳台，脚上用力把一下子自己扔了进去。

建筑外的斯图·马丁扬手阻止众人：“招出机甲远远地把这夷为平地，3S机甲自爆可不是玩的。“

严勘平息了自己喘不过气的喉咙，试图站起身来，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黑暗一个劲往脚下延伸。然后，他紧靠着一面墙壁，右手紧握着那枚坚硬的黑色戒指，他不自觉地把戒指送到嘴边，干涩的嘴唇在接触到金属时给他来一丝清明，彷佛是眼花那黑色戒指好像亮了一下。

他强撑召唤凤鸾，却没有回应，这是他预料到的，先不说他此时的状态无法支撑凤鸾作战，光是在钢铁城中凤鸾的机身就已经遭到了重击，他早已经给帝国发了增援密钥，希望他的下属们能坚持到援兵来的那一刻。

叛军机甲十架将严勘藏身的二楼小建筑隔着老远的距离团团围住，严勘借助之前铺设的电子眼看见机甲胸前那片金属挡板已经降了下来，里面是一块圆滑棱形的长方体，安装有追踪芯片的电磁炮整齐排列着，在机甲体内传出稳定的，持续的嘀嗒声。

那声音传到严勘耳里莫过于像死亡倒计时。

“我不能死——我答应过你——“严勘死命搬弄手腕上的凤鸾，结果只是在嘀嗒声不变的节奏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的眼睛都红了，一时之间，他悚然一惊，目光停在一颗直直向他飞来的电磁炮上。

他不自主向后退了几步，在那几秒间他离死亡是那么近，近到所有的念头就那么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怎么办，他连启动凤鸾的自爆系统都做不了，死也没法拉一个做垫背的……

恐怕他是帝国历史上第一个死在‘小型武装叛乱‘手里的将军……

他死了他爷爷会把多娜送回科多森林的，它那么喜欢在地上打滚，得多脏啊…………

还有那个人，他会为他的死感到伤心吗？

严勘悻悻然地想。

严勘顽固地望着手里的戒指，断然地摇了摇头。

可是当手放下一刻起黑色戒指却越来越亮，在严勘手腕处那只金色展翅欲飞的凤鸾鸟印记下隐隐出现了一只蜘蛛的轮廓，时隐时现。

电磁炮破开的虚空都已经扭曲，做出随时要炸裂的准备，对于这个可怕恐怖的场面，斯图·马丁只是摇了摇头，道了一句：“可惜。”

严勘无论是天赋还是能力都堪称帝国军校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骄傲如斯图·马丁都自认为自己在他这么大的年纪的时候无法一人单挑这么多机甲，可能是年纪大了，斯图·马丁看到严勘时竟然想起了当年他在军校的岁月，要知道那是他许多年都不想回忆的往事。

“引爆！”

面对最后通牒，嗡嗡作响的机甲立刻消失，借助内部的无线芯片，维持常温的炮弹温度急速升高。

“轰！！！”

“轰！！”

小楼周围五百米的范围全被夷为平地，热浪裹挟着混凝土碎片向着四处飞溅，最后像雨点般坠落。

“等你回来，科索流星群就来了…………“

那是他们关系紧张后很久以来他对他说得第一句软话，他那时是怎么回答的。

“等着我，等着我。“他那时心里其实激动得都要发出欢呼了，严勘觉得他才是无条件投降那个，可是表面仍要一派镇定地重复着一句，等我回来…………

可是其实…………

一架黑色机甲以最大加速度在炮火中急速拉升，严勘已经失去意识，他只觉自己置身于一个温暖的空间，让他好舒服，有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

还有几颗未引燃的炮弹倏然扭转头部，都朝着目标冲去，黑色机甲同时来了个急转弯，停了下来，那么短短时间，“轰轰！！”那些追严勘的炮弹互相碰撞，把对方轰得细碎。

“轰掉了一架——又是第二架。”叛军喊道。

黑色机甲就像个大杀神，它一路快速穿过叛军机甲阵营，瞄准敌军，机械碰撞的声音响起，一切都变成了破破烂烂的模样。

“黑蛛！！“

那是斯图·马丁所发出的高亢叫声，从他震惊的口气来，愤怒已经开始取代他的情绪了。

恰在此时下属的声音传进了暴怒的斯图·马丁耳里，“帝国援军到了，请求撤退！！“

很明显他们大势已去，帝国的大型飞舰和太空船距离他们还有三分钟时间的距离。

“斯图·马丁，你还没有准备撤退吗？是要以你无畏的勇气和帝国军舰决一死战吗？“希尔达严厉的语气在控制室中响起。

“是， 指挥官。“斯图·马丁以一种略带颤抖的声音回答道，他必须得遵从命令，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有片刻迟疑。

撤退指令一下达，所有的生物机甲如同深夜游走的幽灵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空有一架黑色机甲悬浮于空中，一动不动，彷佛博物馆里巨大的模型机甲，让刚才被它击中机甲又不幸迫降不及时一息尚存的士兵简直不敢相信那可怕的战斗力是它发出来的。

帝国巨大的飞舰发动机轰鸣的声音淹没了一切，一位士兵匆忙跑进威斯顿的休息室，气喘吁吁：“将军，将军…………“，他一边大喘着气，一边用手指向总指挥室。

威斯顿眼皮跳了跳，黝黑的脸上不由带了点心惊，脱口而出问道：“严家小子殉国了吗！？“

士兵喘过气，听到他的话连忙否认道：“不是，不是！是二皇子……“

“啥？！二皇子殉国了！“威斯顿从位置里突然跳了起来。

“什么啊……“，小兵简直欲哭无泪：”是二皇子的黑蛛挡在了我们面前，联络员不断试图与二皇子通讯，结果密钥发到一半信号就中断了，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驾驶室里根本没有人一样。”

“你放什么狗屁，没人驾驶黑蛛怎么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威斯顿的脸布满了不耐烦。

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机甲与机甲驾驶员就是一个整体，没有与其签订契约的机甲驾驶员根本无法驱动机甲，与驾驶员精神力和体质适配的机甲世界上可能只有一架，这也是见了机甲就可以基本确定驾驶员的身份了。

“信息员问怎么办，黑蛛挡在前面，我们没法继续前进。”

威斯顿走出休息室，“那叫他们去死吧！”

出于某种不能提起的往事，威斯顿将军内心是极不情愿对上帝国二皇子兼他的前上司——奥斯汀，可是鉴于他们再不快点，那位严将军真的要如同他嘴里说得那样光荣殉国的，他就又要面对另外一个他极不想直面的人——严勘他爷爷，现已有五百岁高龄的前帝国元帅严威。

威斯顿走进大厅，他心虚地看着面前黑蛛，站在在信息员身后发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将军，信号发到一半就被黑蛛自动截断。可能是黑蛛启动了休眠，这样才能解释信号被拒收的情况，“信息员提议道：”将军不是以前和二皇子……想必黑蛛通讯名单里一定有吞狼。“

信息员自动省略的话明显噎了威斯顿一下，他心里默默吐槽：留着吞狼吗？这是个什么滑稽的虚构情节。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召出了吞狼，两架巨大的机甲在星空下遥遥相望，威斯顿漫不经心发了一句：“上将，威斯顿回来了。“

发出去的消息彷佛石沉大海，威斯顿绷着脸带着点果然不出所料失望的神情。

“威斯顿，“还是记忆中冰冷的口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威斯顿无法言语。

过了好几秒他才激愤，语无伦次尖叫道：“操！！他没有删我！！喔，我他妈！！他原来还是个人呢！”

那头安静一会，似乎猜到了他的反应，“骂我完了，现在听我说。”

维斯顿神色顿时一凛。

……………………

星际3658年，远东星叛乱，军部新星严勘带兵平乱，因军部虚假情报导致守卫军第三小队受到重创，将军严勘重伤，幸得援军及时到达，被紧急送往首都星医院，三个月后，帝国第二顺位继承人致电全国，揭露了大皇子在畅通无阻的阶级圈子中潜规则和林林总总几乎可以说摧毁社会正义的恶劣行径，一时引起一场争权夺位和社会的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