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男人怎么样了，猜也能猜得出……

那老人……也许是大婶的手一直在桌边摩挲着，似乎在等他们开口。

“老人家，你继续说。”江辞很配合的开口了。

那老大婶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后来，他看出了我们脸上的不情愿，我也觉得挺尴尬的 ，站在城墙上头也不敢抬，然后我就听见了什么东西砸在雪上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很闷沉，直击人心，在这天地一白的寂静之地显得格外突兀，我本来以为只是什么东西掉了而已，可那砸在雪地的声音一直没断，我知道，这是那个男人在雪地里磕头。

一下又一下的闷沉撞击声，仿佛像拿了把棒槌一次次砸着他们的心，让人有些呼吸不上来，那个男人想用最后的尊严博回一点同情，可他们的心……其实已经跟城门外的冰天雪地一样，冻上了，没有了生气，也不带感情。

“就这么连磕十几个了，站在城墙上的人同样不好受，我都有一种想冲下去的感觉，然后他又开口了，不过这次仿佛嗓子被什么东西梗住了，沙哑无力，我忍不住了看了一下——就磕了十多下头，额前青紫了一大块，眉捎上带着雪，跟他眉间的瘀血一样，十分刺眼，他张嘴张了半天，也没能挤出一个字来，最后谁也没有说话，那个男人紧紧的搂着小孩，对着城门方向，跪在女人旁边，可能他也只能做这么点了……他现在一无所有，面无表情的跪在那里，不说话，也没有看我们，目光一直向着远方，什么感情也没带。我顿时觉得我们这些人比瘟疫好像更可怕，也许，这就是人心吧。”

地狱已经不是地狱了，因为恶鬼都向着人间。

“之后……之后发生了啥我也不记得了，我就看到他跪在雪地了，怀里死死的抱着他那……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老婆儿子。他抱着他们在那跪了一天，反正我晚上的时候看见他们还在那里，可能是没地方去了吧……我和几个一样跟我上了年纪的人扔了床旧被子给他，可现在想想，一床冷得像铁块一样的被子，又能有什么用呢？”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磨着桌子，总喜欢有意无意的停一下，这显然是在回忆些往事，那这个故事，就是真的了……

“第二天早上，守城门的人过去了之后，发现那个男人不见了，雪地上就只有一排脚印，这冰天雪地的，晚上在外面过一夜，不冻僵就算是不错的了，更何况全是病号，不用打听，也知道结果是怎么样的。有人说他们昨天晚上就走了，往陈家庄那边走过去，也有人说他们是今天早上才走了，往城西碉楼那边走去了……可毕竟谁也没有看见，也没有人想去城外找什么所谓的尸体，这种事隔三差五有一次 ，可好像谁也没有那个男人深刻，这件事后来谁也没有问起，就跟关于这场灾难的其他东西一样，都一并被人遗忘了。

虽然我身体不好一直没出门，不过最近城里闹的怪事我也听说了，越想就越觉得这件事跟五年前的那场灾难有什么联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人活久了就容易想些奇怪的。”

许长安他们看着老人把这篇故事讲完了，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在里面，同情又或者是愧疚？唯一有点不一样的 ，就是老人讲完还感叹一句：“唉……这件事说起来也可笑，都是人与人之间的恩怨罢了。”

问到这里，那鬼的来头大概已经摸清楚了，也许就跟那个老人说的一样，带着老婆儿子，死于非命。

跟老人别过下楼的时候，江辞突然说了一句：“其实 那场瘟疫我也听说了，还挺惨的……”

许长安当然不知道，回头看了看顾青然。

“略有耳闻。”顾青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这事闹的还真大。”连我们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高岭之花顾公子都知道了。

“昨天我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西边有座塔，昨晚我看那玩意儿也是往那边跑的，等会一起去看看？”顾青然道。

“嗯”江辞很爽快的答应了。

“……”许长安不想说话。不过看对面那俩的架势，已经不用他回答了，非去不可了，“那若水呢？带着去吗？”

“带着去吧，那小孩灵气很多，福气也很大，只要不乱跑，就不会有危险。”顾青然回答道。

“嗯。”如果说让若水一个人待在这里，还不如跟在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