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如往日一般，喧哗声中夹杂着吆喝声，满是各种吃食混在一起的味道，对慕言来说有些油腻了。他对这些没兴趣，他自己也只是吃着足以温饱的食物。慕言一身黑衣，正如一开始遇到他那样。

他不喜这街，不喜这人，不喜这没有他的地方，明明以前也并不是每天跟他在一起，但意识到他永远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了，永远也找不到他了。他就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少了些笑声，少了些恶作剧，少了些唠叨，少了任性，少了他。

他尝了他爱吃的糕点，果然甜的腻了，但想到他吃过相同的东西，想到自己吃的是他喜欢的东西，就觉得即使买了只是看着也很满足。

慕言还记得，自己当时是那样误会他，明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却理所当然地用自己所为的正义感去责备他，哈哈说起来当时自己真的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觉得...能让他的人生回到正轨的只有自己了，他太懂青墨了，那个人一个人太久了，一旦感受到陪伴的感受，就不舍得放开了。

特别是看到青墨对他的样子，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挚友太久没有人陪伴了对那个小子有了依赖感，即使那家伙是个傲慢无礼的小鬼头，青墨也享受着照顾他的过程。但那次在林子里见到他时，也惊艳了一下，真的只有一下。

那个小鬼好像有些变了，变得更无礼了，还让自己这个长辈陪他抓鱼上树，不能不承认，那段时间他真的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感受。就像...身上的锁被他解开了，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感。

这几年，他一直在想，如果当时自己没有让他离开，如果没有带南宫玉上山会怎么样，如果那时没有跟他吵起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他们会不会永远呆在山上，当他一辈子的山中少年。

慕言以前喝酒时最讨厌别人说什么如果当时怎么样，这对他来说就是懦夫的行为，一味逃避在过去和对过去的忏悔中，如果不会发生。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没有必要为自己的做的选择而后悔。因为那都是自己的选择。

作为江湖中人，应该要有为自己的每项选择而承担后果的觉悟。但现在，他在想，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正确和错误吗，你跟大家做一样的选择就是正确的吗，另类就是错误吗。他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劝他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回到他的家人身边按理来说是正确的。

但一时的正确却造就了无可避免的错误。但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也跟那些人一样后悔着，如果那时没那样做，现在就不用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了。

落小子，偷偷告诉你，他最讨厌的其实是那些人后悔时脆弱无助的样子，自己现在是不是也变成那样了呢。

“慕公子。”一声嘶哑的男声传来，这种嘶哑地如地狱的恶鬼喉咙传来的声音，他只认得一人。

“南宫希。”他看向那个穿着黑衣的人，跟自己不一样，他的脸也被黑布包起。听南宫玉说他是也是落的哥哥。他已经不想探索他们家的那些事了，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当时也不过是想多了解那个少年，但他发现了，他将知道的也许会让他彻底崩溃，他害怕了，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份自信能再承受一份悲痛了。

南宫希向慕言点点头，这个家伙又来这条街了，自小落离开后，这个家伙就每天都会来这条街，走上几遍，像失了魂似得从街头走到街尾，再从街尾走到街头，有时会买些吃食，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那些东西，他品的是，那里面的情。

黑布下露出的只有一双带着浓重黑眼圈布满血丝的眼睛，布包裹着的皮肤每一寸布满了伤痕，每一寸。他现在一定像个魔鬼，就是到了下面，那家伙也会笑话自己的吧。那天，他们逃跑的那天，他被那个人找到了，那个人剔除了他南宫家少爷的身份。

真是可笑，要是他不说，他还没感觉自己原来还是个少爷啊，他用黑布包裹住自己，那个人让他回到了南宫家，只是让他不能与任何人相认，连有姓名的资格都不被允许。那个人时常会拿他来试些南宫家秘密生产的毒，又配出解药给他服下。

他已经麻木了，他知道的他想的是什么，他就是想让自己知道他们永远逃不出他的掌心，只能作为他的玩具，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落那家伙真的逃出去了，逃出了这个家，不被任何人发现，南宫家的人找不到的地方。

知道的那一天即使浑身没有一块完好的肉，他也在他面前笑了很久，那个人毒哑了他。他在这个南宫家，静静地看着那个人越发癫狂，看着南宫玉与那人越来越像，甚至用毒来对付妨碍自己的人，他知道，那张笑着的脸下是怎样冰冷的面孔。

直到自己又见到了他，他班那个人带回了他，虽说他早已麻木了那非人的对待，但一旦见到了他，他就知道他之前的那些想法都是屁话，他想他，想他想的要死。他觉得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在哪里都一样。

他已经没有什么能更让他恐惧的了。他现在只想拉着他一起堕落在南宫家这个坟墓里。他知道，他再也无法放手了。但那家伙还是让自己放手了，用这么残酷的方式。

南宫玉此时坐在官家品茶，他一颦一笑都如以前的那个温润公子，只是眼中再无温度了“官家主真是年轻有为，虽为女儿家却把官家理得如此好。”

近几年官家越做越大，现在已在城中有了一定的地位了，让城中的女子们知道，女子也可以强大。落儿的朋友果然都很厉害呢。

“南宫家主说笑了，官家能如此顺利少不了您的帮助。”少女身穿一袭玄色长袍，长发被简单挽起，眉宇间早已没了少女的青涩，只有身为家主的决断。

“官家主说笑了，我不过是南宫家代理事务的罢了，父亲他...说了，南宫家永远都是小落的，即使他死了也不会改变。我永远都比不上他，即使他死了也是。”南宫玉低垂眼眸，嘴角笑意不减。

“公子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是你放的火吗。”官清如静静地看着南宫玉。

南宫玉只是笑而不语，似乎他什么都没听到，优雅地喝完杯中的茶站起“官家的茶果然都是好茶，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官家主还是别追着我弟弟不放了，堂堂家主却追着死去的人不放可要被别家笑了。”

“你当时没有想到，死的会是落吧，你没有想到你的解脱会是以落为代价的吧，这代价比想象中的大吧。”官清如冷笑了一声。

南宫玉只是随意地说了句“谁知道呢。”

官清如目送南宫玉离开，又看向座位上挂着的南宫落的画像，南宫玉以为自己是个足够冷静理智的人，官清如承认也许他更适合当南宫家的家主，比落，比那个原来的家主更加适合。说自己追着落不放，他不也是每日到自己这，外面都传两家家主互生情愫，只有她知道，那人只是为了来看看那画上坐在树上的白衣少年。

就让他为他的代价负责，守着那个没有落的南宫家吧。南宫前家主在那天之后就离开了南宫家，四处游走，据说在不少地方都有人见过他，那人总穿一身白衣，有时穿一身女式长衫，有人传是一对受了诅咒的兄妹在山河中寻找着对方，或是男人被自己死去的妻子附了身，说什么的都有。

官清如却觉得那人，不过是在悼念两人，用他的余生来悼念。

竹林中，慕言一步步走上熟悉的道路，这里的每一处都有他的回忆，他知道哪片的果子甜，哪条河的鱼多，哪朵花有毒。这里全是那个混蛋的影子。

他走进竹屋，只见自己的友人身穿一身白衣笑着走来，白发被一条白色带子绑着“阿言你来啦，你不在落儿这几天总念叨着你呢，说看到了一条奇怪的鱼要拉着你去抓呢。”说到此无奈地笑了笑。

“是吗，他想把河里每条鱼都试试味道吗，你也管管那家伙啊，总有一天他会把你的竹林弄得一团糟的。”慕言放下带来的包裹，看向桌上，桌上摆着菜，两副碗筷，他默默去拿了自己的碗筷盛了饭。

“落儿吃慢些，吃饭时别说话，会呛着的....看吧，呛着了吧，喝点水。”青墨笑着看着旁边的座位。

慕言默默地吃饭，眼睛却撇向了自己旁边那副碗筷对着的空空的椅子。

到了晚上他从房间走出，走进了院子，看着那人惊恐地跌坐在地上手在前方抓着什么“落儿，落儿！师父来救你了，师父来救你了！别怕，师父在呢，师父就在这里。”

男子倾城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一头白发披散在地上，手在空气中挥舞。青墨永远地，留在了那场火里，一到夜晚，他就会看到那场火，还有火里的人，到了白天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如平时一样准备饭菜，与落聊天。已有数年之久。

慕言听着友人的哭喊眼眶的泪水顺着脸颊留下，它们又有谁真的走出了那场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