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下这一趟，一走便是一个月有余。

林有行推测的确实没错。他们离开京城后的不到三天，靠北面的地区的初雪就落下了。大雪纷飞着向南，声势极大，好似是要将这一片天地尽数掩盖成银白纯色。

尚停留在北界时，林有行是真凭着赶路的劲头去驱使马车，就似是要运什么八百里加急的诏书一样，一天过两城，山路水路趟趟过，折腾得性子本就喜慢的陆辞序七荤八素。虽说最终还是没能在大雪之前到达南界，但好在是没落得被雪困在北界的后果。

而在脱离了北界大雪的威胁后，林有行赶路的速度便慢了下来。从中部的安临城到出阳城，再从中南部的静谭城到凤羡城，他皆是慢慢悠悠地游览过来了的。

对此陆辞序是没什么感觉的，他向来随遇而安，无论到什么地方都很少出现水土不服的状况。而林有行虽说是一直在游玩，但也看不出来他对沿途这些景域有什么特别大的兴趣。

昭昭的反应比林有行还要淡漠些。大约是经常南下走习惯了罢，再稀奇再好玩也是看了又看的东西，早就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在一群处变不惊的人中，最躁动不安的就是第一回南下的原月了。自出了京城她便一直处于一种异常兴奋的状态，每经过一座城都要满大街小巷地乱跑一回，不到昭昭去寻她不肯回来，弄得每天都在愁该找谁服侍自己的陆辞序十分头疼。

待到了南方，原月就显得更加激动了，不仅是自己要出去玩，还要拉着昭昭同她一起出去玩。这就使得林有行一样也为找不到人服侍自己而头疼了。

好在昭昭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原月爱玩，她便放下心陪着原月闲逛。在过来的这一趟中，陆辞序还好几次瞧见昭昭那一向如冰山般的脸上露出笑容。

俗话说不宜以貌取人，实际上，很多人都是如此，表面或许平平无奇甚至令人不适，但若是一路向下探索，或许能发现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就像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原月，谨细起来也能化得一手好妆容；又像表面上冷冷冰冰的昭昭，在照顾其他人时也格外温柔；再像……

陆辞序偏头，看了看身边倚着车壁小憩的林有行。

……其实他合眸歇息时，平静得如同熟睡的孩童。

能知道他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大概也是自己的幸运罢。

……

而关于路途中发生的事情，除去林有行对他永无止境的骚扰不说，最令他意外的就是在出阳城内碰见李亭曈。

那日是他们在出阳城停留的第二日，大雪刚巧落下。陆辞序好不容易才抓回了在集市凑热闹的原月，打算应林有行的吩咐启程，免得被大雪耽误在了此处。

马车经过街区，陆辞序估摸着应该是快要经过那位在出阳城的伯叔的住处了，于是想要撩起帘子远远地看一眼便作罢，也算是示过敬意了。

而他却未曾想，他这一撩帘子，便与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的李亭曈碰了个正面。

李亭曈大约同街边看热闹的人一样，只是单纯好奇为何此处会出现这般惹眼的马车。然而不同的是，他在看见马车前驱马的昭昭时便觉着不对劲了。

他曾和昭昭打过一次照面，所以这会儿一认便知是林有行的侍女。当然他也是完全没料到林有行会出现在此处，所以也不由得愣了，定定地看着马车经过。

而恰巧这时陆辞序撩起了帘子。

大雪纷纷，迷乱了街景。即使视线不太分清，两人的目光还是相撞了。

那一瞬，仿佛一切都放慢了。无论是马车行驶的时间，还是雪花飘落的速度。

几乎是下意识地，陆辞序甩手放下了帘子，弹回原来的位置，心脏差点从胸腔中跳出来。

原本因为无聊在合眼小憩的林有行被他的动静惊醒，下意识也撩起帘子看了看外边，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疑惑问道：“怎么了？”

“……没……”陆辞序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心跳却仍然剧烈，“我好像……看见京城的同窗了……”

“……在老头那儿问学的？”林有行皱着眉回忆，“……李清云家的次子么？”

陆辞序点点头。

“是么……之前入宫时曾见过他两面，没什么印象。”林有行道，“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陆辞序摇摇头。

“这我哪里会知道……”他欲哭无泪，一想到说不定今后就要身份暴露再无立足之地搞不好还要被抓去杀头他就更是害怕得要打抖了。

林有行却被他这面如菜色的模样逗笑了：“你怕什么？你挽发别簪，穿女人的衣服化女人的妆容，还怕他认出你来？”

陆辞序心里想想觉得也对。毕竟已经发生了，再纠结下去也不能改变什么，于是干脆就没细想了，就连李亭曈为何会从京城跑到出阳城这个问题都忽略了。

此番，他们距离季州城是越来越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