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金草,请让我知道你怎么杀了我
小说: 杀人的小说 作者:岐夬 字数:4306 更新时间:2023-08-19 06:16:33
035
友仔在西鼠派出所的审讯室里,情绪激动地对着在场的审讯人员大吼,“是他要杀了我!是他!是他他先要杀了我!!”
警察问友仔,“被害人尸体在哪里?”
“西郊机场附近,我们一起合租的出租屋的冰箱里。”
“快!出动警力,马上找到尸体!”
嫌疑人说他杀人在去年的今天,也就是说…他把尸体藏在冰箱里一年之久…冰箱?难道碎尸了?…越想越反胃,一股恶寒…
审讯室内一阵沸腾。渐渐平复下来之后,警察问友仔,“怎么想到要自首的?”
友仔看着警察说,“我先问你们?我明明是杀人犯在逃,为什么不来抓我?”
————
友仔构思到这里,觉得前后矛盾得太厉害,有点写不下去了,完全无法自圆其说了。
不行,得打电话给表哥,咨询一下他的写作意见。表哥,帮帮我吧!
友仔坐在桌子前面打字,现在变成了盘着腿,抱着电脑,然后和表哥通电话。
友仔焦急地挠着头皮,在电话里催表哥,“喂!表哥!这次的稿子,你再帮我看看。我又写不下去了,怎么办?怎么写着写着就前后矛盾了?啊表哥你救救我吧,告诉我点诀窍,到底要怎么办,才能像你一样可以好好把故事讲出来啊表哥。。。”
“我还要上班呐,哪有空帮你看。”
“表哥,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没空。”
友仔呜呜呜,“你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好。好表哥。求你了。”
“哎呀,麻烦死了。早叫你别写了。死心吧。你偏不听,偏要写。你看你写的都是写什么狗屎啊。狗屁不通。还浪费时间。有这点时间干点什么不好,要码字?”
“表哥,你就帮我看看,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表哥无奈地说,“首先,你怎么能问警察「为什么不来抓我」这种问题,一点常识也没有,看得我尴尬癌都要犯了。”
友仔问,“那我应该怎么问警察?”
表哥说,“我也不知道。总之你这设定就不合理。你都录入在逃人员的系统了,而且还是杀人这种一级重犯,你觉得还能让你逍遥法外一年?然后等着一年后你主动自首?开玩笑!这一年你在哪?怎么躲避追查的?你当全国上下这么多的天网部署是摆设?”
友仔说,“那我能不能写,其实我有特异功能才躲过追查的。比如说其实我会隐身?”
“那你还不如写,其实你是林金草。你把友仔给杀了,然后冒用他的身份。”
“啊?这样也行?”
“怎么不行了。”
友仔说,“那我能不能写,其实表哥就是我自己?我就是表哥,表哥就是我。”
表哥说,“你是我,那我是谁?”
友仔说,“你就是我。我是表哥。”
————
友仔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自言自语,“你就是我。表哥就是我自己。”
小说里表哥从来都只是一个称呼,而没有名字。不像别人那样,全都有名有姓。
所以说,友仔要摊牌了,表哥其实是我。我是表哥。
警察看着友仔的身份证上的个人信息,又看了一遍他在论坛上对自己的描写,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风牛马不相及,相差甚远。
友仔不是00后,而是1992年出生,今年29岁,比他在论坛里虚构的那个表哥还要年长两岁。他这个年纪,刚好经历过非主流。
他这个年纪,初中看郭敬明、韩寒、安妮宝贝,高中看王小波、张爱玲、村上春树,大学上的溪州民办三本,学费每年一万五,读了五年的城镇规划。毕业的时候,签了两年工资5500的外地合同,只干了一年,就赔了违约金回了老家,考进了城建局。
然后读了两年的在职研究生,现在算点小领导,在城建局享受科级干部的待遇。在同龄人中,不说多意气风发,但绝对混得不差。对于体制内的年轻人来说,完全是运气好了。
也就是说,在论坛上的虚构小说里,表哥的人物原型其实是友仔自己,友仔今年29岁,三本毕业,喜好文学,之前在度罗宝蜃的城建局上班,是正在修的一条高速的施工指挥。而那条高速,刚好要经过一个他小时候经常去玩的果园,这是现实中的友仔。
警察看着眼前这个叫做杨友仔的男人,身高一米七几,不到一米八,普通的短发,中等身材,戴眼镜,腮帮子有点鼓。说话的时候,眼神总是迷迷瞪瞪的,像是没睡好。
而在小说里的杨友仔,一米九长发,忧郁偏瘦,有魏晋之风。完全是“艺术化”处理后的人设。这种气质大概只会出现在银幕或者时尚杂志模特身上,一般基层干部里很难看见,更别说流水线车间里的打工仔。
警察问,“你有没有进工厂打过一天工?”
友仔说,“从来没有。”
警察问,“那你的第一人称小说里,为什么要写自己是一个初中辍学的打工仔,还写得这么声泪俱下,这么忿忿不平?你写这些是想映射什么吗?还是因为你对社会不满?”
友仔说,“都不是。”
警察继续说,“我也觉得,按理来说也不应该。你们城建局那边刚刚让人查了一下,你的年薪差不多二十万左右,还有职级津贴。你又有编制还是吃国家饭,搞基础设施建设的人,应该比较脚踏实地,说话也会比较掂量,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你在网络上写下这些戾气满怀甚至阴阳怪气的文字?”
友仔说,“我对之前的收入和工作各方面还是比较满意的,而且能在体制内做本专业的工作,也是荣幸之至。每每看到自己主导的工程项目,快要完工那一刻的激动心情,是难以言表的。感激。心里只有感激。对于国家给了我这样一个施展的平台,我的心里简直感激涕零。我会继续珍惜自己的工作机会,加大对基建的热爱,使工程项目能更多的惠及百姓。至于那些论坛上的文字,我写的并不是真实的自己,而是我设想里的那个16岁时候选择辍学的自己。如果我16岁那年真辍学了,小说里写的进厂打工,在外地漂泊,也许就是我要面对的真实生活。”
“噢。是这样。”
“嗯。其实我不仅是表哥。我还是表哥的爸爸。我和比我年长十几岁的女人结果一次婚,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小说里的表哥。然后我在外出要债的时候,意外身亡了,我的妻子当时还怀着二胎,由于产后抑郁,也跟着我死了。是掉进河里。总之以前我过得不开心。我的妻子死后,我就变成了我妻子的儿子,也就是表哥。在我当表哥的那些日子里,我和友仔的爸爸一家住在一起,也就是我的小叔。小叔他娶了我爸的姐姐,也就是友仔的妈妈。但是友仔其实不是他们的孩子,而是我的儿子。因为我爸从来没有姐姐,友仔也不是他妈妈生出来的,而是小芳生出来的。小芳是他们家的保姆。友仔是我和小芳的儿子。友仔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如果友仔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那么他今年应该20岁。所以我就经常幻想,我自己就是友仔,我是00后,我16岁那年辍学到大城市打工,进厂当了厂仔,然后遇到了林金草。林金草和友仔一样,命途多舛。”
“林金草是谁?”
“林金草也是我的儿子。他同样是我和小芳的孩子。不过这个小芳和那个小芳不是同一个小芳。在我这漫长得无穷无尽的一生中,遇到过无数个小芳,每次遇到不同的小芳,我都和她们造孩子,我提供jing子,小芳提供卵子,孩子就早出来了。不过孩子不是从小芳的肚子里出来,而是从试管里出来,以至于我的每个儿子,他们都以为自己的母亲出生就死了。我给我的儿子们的头脑里,植入了关于「小芳」的思想钢印,每一个儿子心中都有一个小芳。只有友仔和金草发生了意外。友仔记住了小芳,林金草没有。因为友仔在胚胎发育的时候,发生了同卵融合,导致友仔记住了两个小芳。友仔的脑海里有两个妈妈,幼儿园时候一个,中学时候一个。而林金草完全不记得小芳,只记得他现实中的妈妈。其实金草现实中的妈妈不是女妈妈,而是男妈妈。林金草并不是他的男妈妈生出来的,原本应该是我和小芳的jing子和卵细胞结合才能生出来的,但是其中一个卵细胞被友仔吞噬了,导致我的jing子直接孕育出了林金草。林金草是唯一的孤雄生殖。这是违背千百年以来的自然规律的,我只听说过孤雌生殖,从来没有见过孤雄能生殖的,这让我感到震惊。”
“也就是说友仔和金草其实是亲兄弟?!”
“并不是,友仔是金草的爸爸。”
“什么意思?没懂。”
“因为我就是友仔。我既是友仔的爸爸,也是金草的爸爸,所以友仔是金草的爸爸。”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每次和小芳在试管里孕育后代,总会重新产生一个新的自己。新的自己会把旧的自己吃掉,来达到“换生”的目的。我用这种借助生殖,然后让自己新生的方式,存活了上万年。所谓我的儿子,都只是「副产品」,我通过这种方式,最想要的其实是让我达到换生目的的那一副和原本的自己一模一样的躯体。新的躯体吞噬掉旧的躯体,我的记忆也随之转移到新的躯体,我又再次活得新生。而另外那一个被称为「儿子」的副产品,我通常都是直接丢弃掉。我从来没有养大过一个用这种方式产生的自己的「儿子」,我只把他们当成废品,随便丢掉。偶尔心血来潮,也会送给那些想要儿子自己却生不出来的人去养。总之随便。”
“你的意思是,用这种方式同时产生的两个后代,一个是长得和原本的你一模一样的「成年体」,另外一个是「婴儿体」?然后你用成年体换生,然后丢掉婴儿体?”
“对。就是这样。”
“那你说的小芳究竟是什么人?你都是在哪里,怎么找到这些叫做「小芳」的人的?她们都是女性吗?你让女性给你提供卵子,然后做试管婴儿吗?你都是在哪家医院做的试管?是在国内吗?”
“我说的试管,不是你们理解的那个意思。小芳也不是一个人,更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女性,我不是找他们代孕,更不是在医院。”
“你说小芳不是人?那小芳究竟是什么?”
“小芳是一种「自耦」类型的孕激素。类似于自耦变压器的工作原理,自耦的耦是电磁耦合的意思。在特定的「场」内,类似于化学里的「键」的作用,就产生了「孕」。通常正常的生殖细胞结合所产生的那一部分,会经过胚胎发育,变成婴孩,然后普通地长大成人。而另外一部分在「场」内,经过「自耦」孕激素的作用,自我繁殖,繁殖完成之后,相当于直接克隆出一个成年体。”
警察拍了一下桌子,大吼,“什么奇葩的科幻设定!!这算什么风格流派的科幻?生化朋克吗?还是赛博朋克?”
友仔说,“总之我今天交代的所有,就是我以前所经历的一切。”
“那你现在,究竟算是谁?和杨友仔和林金草究竟应该算什么关系?”
“我已经说了,我是友仔和金草生物学意义上的爸爸,他们都是由我的jing子生长而成的。不同的是,友仔是我和小芳生出来的,而金草是我一个人生出来的。”
“那你是谁?”
“我是友仔。”
“你怎么能是你自己的爸爸呢?”
“我就是我自己的爸爸。我是我自己生出来的,旧的我把新的我生出来,新的我再把旧的我吞噬掉,再产生新新的我,新新的我变旧之后再产生新新新的我,上一个我又被吞噬。循环往复,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生存的。”
警察拍了一下桌子说,“也就是说,林金草是你丢弃的废物,而友仔是还没有吞噬你的新的你。现在的你是旧的你。噢!!我懂了!!友仔和金草是同一胎!!友仔是本应该继续你生命的「成年体」,而金草而是那个从小就被你扔掉的「幼年体」!!”
友仔说,“对。就是这样。我现在需要换生。我已经拖了二十一年了。我不能再等。如果友仔再不吞噬掉我给我换生,我可能会死。”
“你怎么拖了二十一年的?”
二十一年前,也就是2000年。
那一年,我在意大利米兰,距离市中心很近的丰塔纳广场。下午4点37分,一颗大概率炸、弹,在农业银行的中央大厅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