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闹闹的捉贼事件还没个定论，戒律和尚就将众人轰了出去，面有怒色，佛门净地吵吵嚷嚷，成个什么样子？！全都出去站着！

库房重新落了锁，看守库房的大小和尚也受了罚，被罚去厨房劈一个月的柴火，另一个挑一个月的水，受罚期间不准嬉笑，必须每日背诵经文，解释经义。

红鲤鱼阿锦在一旁听着，探出个脑袋出来吐个油乎乎的泡泡，安静之极的屋子里没人，屋子外成排的和尚也渐渐散了。

两个受罚的和尚苦着脸，他们本就是来打油的，看守库房不过是说说而已，寺院从未被盗过，谁曾想还真招了贼呢。

“师兄……我们这个月要去领罚，谁来看守香油？”哭丧着脸的圆通小和尚对着紧锁的大门拜了拜。

“也不知是哪路神仙哎，您大人有大量，吃饱了就赶紧走吧，可别连累我们这些弟子了。”

圆通和尚的师兄圆觉和尚怒目而视，牙根咬得紧紧的，“必须捉住那小贼！害得戒律师叔这般罚我们，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圆通小和尚知道圆觉师兄最敬慕戒律师叔，正打算成为其座下弟子，继承其衣钵。

而且圆觉师兄目不容沙，是最最较真的人，尤其喜欢长篇大论地教导人，正适合成戒律长老的弟子，帮忙约束寺中弟子。

圆通可不爱听那些滔滔不绝的大道理，但他又不得不苦着脸劝圆觉师兄，“嘘，圆觉师兄，那屋子里的门锁俱全，窗棂也是好好的，怕进的不是一般的小贼……”

圆通小和尚虽有些嘴馋，但为人也有几分机灵，不然也不会被分配到看库房这样轻省的活儿。

他是天生的孤儿，不是自愿出家的，只因被人丢到山脚下，路过的老和尚把他捡了回来，他这才自小剃度出家，念经念了十几年。

也因为他自小入了佛门，比其他和尚要更早入门，才成了圆字辈的和尚，也能唤快三十多岁的圆觉和尚一声师兄了。

听了圆通小和尚的劝，圆觉和尚反而更加怒气冲冲了，“管他哪路神仙！只要被我圆觉抓到，定叫那小贼……”

圆通睁大眼睛问道：“叫他怎么？”

圆觉和尚涨红了脸，粗声粗气道：“定叫他听俺念三天三夜的佛经，好好忏悔自己！”

圆通和尚人小，噗哧笑出了声，但又想到听圆觉念经挺恐怖的，不由又将笑声咽了回去。

扭头一脸僵硬地对他师兄说：“好，捉到偷香油的小贼……就让他听师兄弘扬佛法，好好忏悔改过。”

圆觉和尚哼了一声，大刀阔斧地坐在屋子前边，这是要守着屋子了。

圆通也蹲了下来，瞄着窗柩严实的库房，就这样傻等着。

“要是那小贼见我俩在这儿，不来了怎么办？”

圆觉怒视他一眼，“你要是没事就先去挑水，挑满一缸再回来！”

圆通不情不愿地坐到他旁边，“戒律师叔虽说罚我们劈柴挑水，但那些粗活都被圆真干了，我去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圆真师兄很勤劳呢！”

圆觉顿了一顿，又骂了他一句，“就你偷懒耍滑，去去去，一边坐着去！”

阿锦在油缸里甩了甩尾巴，听见两个和尚嘟嘟囔囔说了一通，要听那个嗓门粗的和尚念经，阿弥豆腐！他可不要被捉住了。

香油里又香又暖，金色的液体并不粘稠，反而带着一股通透的味道，阿锦变小了在缸里游了一会儿，又去戳了戳沉在缸底的小龙，被它一尾巴甩飞了。

阿锦晃悠晃脑地游到另一边，也学着小青龙闭目休憩，柔软的尾巴轻轻扫过圆嘴巴，阿锦秀气地打了个哈欠，就准备睡个好觉了。

屋子外那个小和尚还在嘀嘀咕咕，阿锦迷迷糊糊听见一阵拙朴的木鱼声，悠长又细微的磬声，以及模糊不清的念经声。

最后一刻沉入黑暗中的阿锦心中一惊，该不会真的被捉住听和尚念经了吧？

无力挣扎的阿锦浑身软绵绵，进入了神奇的甜梦乡里。

“为佛弟子，常于昼夜，至心诵念八大人觉：第一觉悟：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如是观察，渐离生死。……”

阿锦勉强睁开眼睛，顿觉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偶尔瞥见几缕金光，也是不适应地皱着眉头闭着眼。

过了好一阵子，阿锦听见耳边洪大又飘渺的声音再次响起，“第三觉知：心无厌足，惟得多求，增长罪恶；菩萨不尔，常念知足，安贫守道，惟慧是业。”

一阵风吹过来，清幽的花香扑了满怀，阿锦纳闷：这是秋天，哪来的花香？

“优昙！你为何佛前浑浑然，轻慢佛法！”雷鸣一般的声音在阿锦耳边炸开，让人神魂一震，阿锦顿时灵台清明，飘飘乎的神魂归位。

这是在叫谁？阿锦睁开眼一看，金光闪闪之下，漫天诸佛皆怒目而视，手挽璎珞，头配宝饰，或跌坐在莲台之上，或脚踩祥云瑞气，或侧躺在狮虎猛兽之上，姿态悠然，曼妙无比。

阿锦顿时慌了，缩了缩脚。这是哪儿？他睡觉被捉住了么？偷吃香油的事儿被发现啦？

身形最高大的佛垂目而视，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灌入阿锦的耳朵里。

“如此八事，乃是诸佛，菩萨大人，之所觉悟，精进行道，慈悲修慧……若佛弟子，诵此八事，于念念中，灭无量罪，进趣菩提，速登正觉。”

阿锦还没有反应过来，莲台下的一众佛门弟子齐声道：“弟子明白！”

阿锦迷糊地眨眨眼睛，又听见一阵阿弥陀佛声，天花乱坠，仙乐袅袅，佛前一盏明灯亮如昼光，犹如天上的一轮明日。

“优昙婆罗掌管智慧灯，却轻慢佛法，当罚！”一个头顶白纱，额间点了朱砂的菩萨出声训斥，朵朵莲花浮在空中，如梦似幻。

阿锦懵懂地抬眼望去，“我在打瞌睡，是你们吵醒我了……”

阿锦低头看见自己脚下也踩着一座莲台，却是小巧玲珑，只容得下一人而已，再抬眼看向其他人，有踩着玲珑宝塔的，有乘坐一叶扁舟的，也有踩着白浪的……

漫天诸佛无视了阿锦的声音，争辩着要如何处置轻慢之徒，或轻或重，声音悠远又渺茫，犹如远处高楼上飘渺的琴音。

阿锦低头想：连吵架都那么好听，一点也不像那些粗声粗气的和尚。

不待阿锦弄明白自己在哪儿，最初那如雷鸣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半点也不似菩萨们缓声慢语，倒是威严十足，震得阿锦汗毛直竖，头皮发麻。

“咄——罚其入轮回，济苍生，弘扬佛法！”

我不要！我才不是和尚！阿锦刚要开口，脚下莲台一阵晃动，隐隐有不稳之势。

“这是哪儿啊啊啊！我要掉下去了嘤嘤嘤，阿戟——”

阿锦闭着眼睛往下坠，一条通体碧青色的小龙飞来，长长的身子卷起阿锦，张口吼了一声，声彻天际，也震醒惊慌失措的阿锦。

阿锦伸手抱住小龙，眼睛里水汪汪的，很是委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阿锦嘴里含着一瓣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莲花，罡风从耳畔略过，他满头大汗从云端坠落下来。

***

清泉寺屋子里的阿锦猛地一震，张大嘴巴醒了过来，他做了个噩梦，漫天的和尚对着他念经，念得他都不耐烦了……

阿锦甩甩尾巴，哦，那些和尚都是有头发的，规规矩矩堆在头顶，挂满了各色宝饰，一看就不是正经和尚！

阿锦乏力地吐个泡泡，游到小龙身边蹭蹭它，却发现上边有一瓣鲜嫩的莲花，正漂浮在头顶，白得那么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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