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鲭携着阿锦在亭子里坐下，看着谷随先使唤一个小道童，上了果盘与热茶。

敖鲭微微一笑，这个朝代果然看重道门，看这些道士在太守府都这么自在，如同在自个儿家中。

谷随先含蓄地问候了敖鲭姓名，又示意自己来自昆仑，将一个黄皮葫芦放上石桌，目不转睛地笑看敖鲭。

敖鲭面不改色，端起一盏热茶嗅了嗅，倒是啃着果子的阿锦，直截了当地戳穿谷随先的意图。

“他问你葫芦打哪儿来？”阿锦咬着清脆多汁的鲜果，含含糊糊地又说了红皮葫芦的事。

敖鲭低垂眼眸，心知肚明，只是纳闷这道士寻上门来是什么意思。

红皮葫芦也是敖鲭生辰的时候，他父王转交给他的，当时西海龙王也没说什么，只脸色淡淡地放在他床边，让敖鲭拿着玩儿。

敖鲭自然也没在意，虽然在西海里从不庆祝他的生辰，更没举办过生辰宴，但他总会收到各种各样的贺礼，有的来自海底的生灵，有的来自陆地的仙人。

渐渐地也攒下各种各样的小物品，全都藏在自己的腹中，不泛有让阿锦流口水的圆润珍珠，足足有拳头那么大；能够千里传音的子母海螺，两颗海螺靠近会发出悦耳的清音……

总之敖鲭也是蜜罐子里长大的，对于每年收到的葫芦礼物，也不是很在意，从未过问这些小礼物的来处。

谷随先压抑不住心底的好奇，指了指自己的葫芦说：“这是女娲藤上结了一千八百多年的黄葫芦，恰好这葫芦成熟时尊长所赐。”

谷随先美饰了一下自己得葫芦的原因，对外一律宣布是尊长所赐。

其实就是他死皮赖脸地在昆仑山长面前讨要嫩葫芦，磨了足足五十年才让昆仑山长松口。

任凭他自个儿去摘取葫芦，要是被女娲藤打下来……山长捻着胡须表示他不管，也管不了。

敖鲭挑挑眉，葫芦酷似女体，传说是女娲所造之物，另，有一族人蛇尾人身，传说也是女娲照自身的模样捏出来的新种族，比人类出现的更要早些时候。

敖鲭沉吟一会儿，将那只红葫芦从阿锦衣边取下，葫芦看起来就像木雕的一样，可大可小，灵活转换。

“这是家父所赐，并未透露何处，或许与道长有些渊源也不一定。”

谷随先一握拳头，哪里是有些渊源，渊源大着了！女娲藤是上古神灵女娲氏造人之物，上有大功德，寻常人都靠近不得那株枯藤。

没想到补天后女娲藤遗落人间，枯藤发新叶，结了好几颗水嫩嫩的葫芦子，当即为昆仑山所重视，派人设下无数阵法，安安稳稳掩下了一场大动荡。

谷随先手中这个黄葫芦是最小的，但也惹得昆仑弟子羡慕不已，自带清心宁神的功效，更别说储酒更为香浓等等一系列好处啦。

谷随先暗想：这或许是敖鲭家传之物，年岁已久，只怕无人知晓当初是如何得来的了。

谷随先暗叹一口气，仍不死心，“不知敖郎君的父亲可有说些什么？”

女娲藤上结的葫芦，在昆仑册都如数记载了，只是不知去向者云，如今发现了一枚葫芦，那是相当幸运的了。

敖鲭淡淡一笑，又将葫芦挂回阿锦的衣角，权当是压衣袍的配饰在用。

“并未，只当是生辰贺礼，不要遗失了好。”敖鲭正眼看那黄皮葫芦，灵气一脉相承，确实是一根藤上结的葫芦。

谷随先摩挲着杯盏，半天也未说话，而阿锦也吃光了果盘里的鲜果，打了个饱嗝，美美地灌了一杯温茶水。

阿锦拨弄着衣角上的小葫芦，斜着眼看敖鲭。

“阿戟，你告诉我，为什么大葫芦可以变小，你还要我背着……”我还以为你提不动哩，阿锦的表情如是说。

敖鲭勾唇一笑，揉了揉怪模怪样的阿锦，“再看眼睛要掉出来了，让你背着自有好处。”

阿锦不自觉地撅嘴，拍下敖鲭折腾他脑袋的大掌，脸颊上浮着两团自然的晕红，瞧着就精神又健康，可见被养得很好。

谷随先捧着一杯茶发呆，清隽的脸上罕见出现困惑，整个人显得呆愣愣的。

阿锦伸手去够他的葫芦，摸了摸葫芦上系着的丝绦，这石青色的丝绦衬得黄葫芦格外朴素，有种大道至简的韵味。

当然，阿锦是不懂这些的，他只觉得青丝绦很好看，也想让素偶给他打一条络子，不须其他颜色，就拿几根素色的丝线缠上小珍珠，打个如意结儿，再美美地挂在红葫芦腰上，一样好看得紧！

待谷随先回过神来，阿锦已经把黄葫芦上上下下都摸索了一遍，但任凭他怎么倒，那葫芦里也倒不出半滴美酒来，这是就是宝贝认了主的好处～

敖鲭看着他折腾，也不喝止他，谷随先嬉皮笑脸地拔出葫芦嘴儿，就这么轻轻一摇，一股令人垂涎的酒香就飘散出来。

“香么？”谷随先逗阿锦，玉白的手松松拢住黄葫芦，在阿锦面前晃了又晃。

阿锦的鼻子跟着晃了晃，半阖眼眸喃喃道：“香……”随即又像是醒过神来，星眸熠熠生辉，“你还差我几口酒呢！”

感情阿锦还惦记着昨个儿与谷随先的口头约定，这副斤斤计较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但谷随先心痛地捂住胸口，他的猴儿酒已剩不多了，又不好意思反口不认欠了人家酒。

只是——“说好的一口酒，怎么是好几口呢？”厚着面皮的谷随先不要脸地讨价还价，“就一口，一口灵酒就足以你消化啦。”

阿锦撇撇嘴，谁要喝灵酒啦？要不是它那么香，让人忍不住咽口水，我才不喝它呢！

阿锦得了便宜还卖乖，脸色勉勉强强地同意了一口酒的量儿，于是捧着黄葫芦，仰着头咕咚吞了好大口酒，打了个酒嗝后，脸上云霞蒸腾，好不可怜。

谷随先心疼地塞进葫芦嘴儿，看着眼冒泪花的阿锦扁着嘴，被灵酒熏得整个妖怪都要不好了。

灵猴酒虽然是果酒，但也以香醇丰厚闻名，凡人喝上几口能醉好几天，传说中的仙酒连神仙也抵挡不住，多喝了几杯就能呼呼大睡。

敖鲭不也是喝了那『一梦千年』么？才一睡三年余，梦中神游彼刹国，相当于多游历了一世。

阿锦趴在敖鲭怀里撒娇，嚷着要吃红果子，要吃云片糕，还有很多很多小珍珠……

敖鲭伸手揽住屁股扭来扭去的阿锦，连坐都坐不好了，可见醉得不轻。

敖鲭看着谷随先开口说话了，“阿锦他还小，虽然不是第一次沾酒，但这么烈的猛然一下子也受不住。”

谷随先目瞪口呆，这是怪他咯？分明是这小妖怪得寸进尺，说好了就一口的，结果自己灌下了一大口酒。

谷随先眼底浮现一丝心疼，他的酒也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日后有没有还说不定呢！

敖鲭从袖子摸出一颗通透的小石子，让阿锦含在嘴里去酒气。

暖融融的酒水在肚子里发散着热量，脸上、脖子、耳朵尖，都红成一片了，水润润的嘴唇还不老实地一张一合，含含糊糊说了无数条件要敖鲭答应，一不答应就要掉小珍珠了。

这折腾的到底是谁？敖鲭无奈地随口答应了无数霸王条约，先应下来，事后再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