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陆印川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难得有机会听第一次见面的妖怪掏心窝子，乍一听这妖怪还挺重情重义真情实感的，不过这仅仅是他的个人感觉而已，远没有到被感动了也要掏自个儿心窝子的地步。

虽说连蘅看着是个好的，可是这妖怪嘛，谁知道内里揣了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儿。

他揣着小手手往旁边的凳子挪了位，坐稳后看了眼头顶上的太阳，太阳周遭围了圈儿朦朦胧胧的铅色云层，着实不是很妙的样子。偏着头想了想，他问连蘅：“所以你这是看着我缅怀起了那位故友？”

连蘅搓了搓自己的脸，“缅怀算不上的，顶多也就是感叹，感叹她人世间这一遭走得很值。”

在妖界各种已知的基础常识里，妖怪是死了就没了的，极少有能在神形俱灭以后，还能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人却不一样，人死了还能留一个躯壳供后人埋了祭拜，即便是扔火里焚了也能剩骨头。

陆印川懂这个理，进旅馆那天也被迫补过知识，但他觉得连蘅的这个说法很有问题。

什么叫她这一遭走得很值？这话往细了究不就是说他跟彼岸有关系吗？陆印川觉得自己有必要自证一下身份，彼岸这妖怪背后的事情弯弯绕绕多了去了，黄泉府那头觉得她没死，至今还逮着查呢。

他拨了拨额前有点儿过长的刘海，“说句实话，我亲妈是个大小姐，山海集团落跑的那位。”

山海集团是山城远近闻名的大财阀集团，早年间当家大小姐落跑的消息妖界也有耳闻，听说是跟了个穷画家，为了爱情私奔。这件事情在山城闹得沸沸扬扬，热闹了好几年，直到新闻播报山体滑坡。

有好事者在受难者的名单里发现了大小姐的名字——山海集团，晏十七。

那一年的陆印川才八岁，视力不差，亲眼见证了晏十七被泥石流掩埋的过程。

连蘅大概率也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过往，望着陆印川的目光闪了闪，终究是像出了问题的灯泡瞬间灭了光，她捋了捋裙摆上的褶皱，佝偻着腰站起来，“其实这个世界上长得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陆印川笑了下，看着连蘅什么也没说，心里却离奇地生出一丝她终于消停了的欣慰。

他是不讨厌旁人说他和谁像，但讨厌旁人将他和妖怪放在一起，不是觉得妖怪即是恶即是该诛，只是觉得人和妖应该保持一个良好的安全距离，就像那句古话——你有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老陆说的，陆印川记得可清楚可清楚了。

他捞起险些滑落肩膀的包带，小步跑到连蘅的身后，尽职尽责得像条小尾巴。连蘅这回没侧着眸打量他了，也没理人，与之前热衷的态度截然相反。陆印川自娱自乐的想，先前是不是伤了她的心。

毕竟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很怀念很怀念那位叫彼岸的大妖怪。

但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患了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随随便便顶个名头安慰她就能解决的，再怎么圣母心也得要有一个底线，别说他还不是。陆印川拧了拧眉头，“你能记着她也算是存在过的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