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林金草在电话里说，“我在洗手间，你给我送点纸来。”

我说，“我刚从洗手间出来，没看到你啊？”

就十平米的洗手间，不可能藏个大活人啊！我疑惑了。但是还是拿起桌子上的抽纸，走进了洗手间。

我一拧开洗手间的门，就看到林金草坐在马桶上，他伸手来跟我要纸。

我把纸递给了他，关上门，要往外面走，就再次被闹钟的响声给震醒了。

我睁开眼睛看到自己依然躺在床上。

咦？我刚刚不是醒过一次了吗？怎么还躺在床上。我一看手机时间，14：40。

原来刚才还在梦中。做了一个梦中梦。

打扫卫生。对。要起来打扫卫生。

我关掉闹钟，揉着眼睛，走出卧室准备去洗手间洗脸。刚进去，就看到林金草站在洗手间门口，正打算出来。

我问他，“你醒了？”

“我们先收拾自己的房间然后再一起收拾客厅。”

“好的。”

————

上面是友仔还在写的内容，写完就去论坛更新。友仔是这么打算的。

今天是520。2021年5月20日。

论坛老哥和医生昨天就官宣了。

他们怎么都不等今天官宣诶，如果今天官宣，他们不是可以把今天作为他们在一起的纪念日。友仔边看论坛边在胡思乱想。

越来越觉得自己写的东西乏味透顶。与林金草相处的日子，说实话，已经腻了。

每天在一块，什么都不干却腻了。

友仔掰着手指头说，他们就这样躺在酒店里睡觉一共睡了多久，七天八天还是十天？大概是小半个月。总之每天都是睡觉，让人睡到天昏地暗，意识模糊。

友仔今天还是躺在酒店的床上，林金草就在前面的沙发上，躺着睡觉。

这时候的友仔才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欠的那些钱，都没有还过。手机上乱整，又是买基金，又是炒股，涉嫌套现，可能还涉及经济犯罪。但是警察怎么不来抓我呢？

难道是因为没有立案？

友仔想来想去，实在是觉得百无聊赖。于是就决定，去这附近的派出所查查看，自己的事有没有被立案，目前是不是在逃人员。

2021年5月20日，下午14：40。

友仔把林金草从沙发上喊了起来，和他说，“金草，我现在要去派出所，查查自己是不是在逃人员，你要不要去？”

林金草说，“一起去咯。”

林金草像个没有自己思想主见的木偶人一样，也不问友仔出了什么事，更不问他为什么？只是友仔让他干嘛，他就干嘛。

林金草这么听友仔的话，因为之前，友仔陪他去澳门了。也帮他完成了心愿。

友仔之前还以为，林金草是想像表哥小说里写的那样，去澳门，找到张嵩雷之后，杀死他！就像杀了钟武艺一样。

但是那只是表哥写的小说。杀人的只是小说。杀人的只是虚构，杀人只是臆想。

现实中的友仔，陪林金草在澳门找到张嵩雷之后，林金草亲手把当年父亲的遗物交给了他。

那个男人有些中年发福了，眼神也慈祥下来，完全不是当年用烟头烫林金草耳朵时候，那样狠厉。

林金草和张嵩雷说，“这是后来才发现了，觉得应该交给你，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听我妈说，你之前回来看过我，也有帮助过我们母子。虽然大家都过得不怎么好，但好歹是相识一场，和解吧。张叔叔。”

为什么是和解？友仔根本不知道。

不过，这是友仔亲眼见到的场面。不像钟武艺，只存在于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的幻想里，只存在于杀人小说里。

其实钟武艺从一开始，就只是表哥虚构出来的一个角色，表哥在论坛上更新的那篇《怎样由爱而杀人》中的一个角色，一个用来代表友仔表哥他自己，勇敢地去追求林金草，然后被林金草厌恶，并且被林杀掉的角色。

怎样由爱而杀人，最想杀死的，其实是自己。是最开始，对你产生那种念头的自己。

就是这样无法承受的关于“喜欢一个人”的心意，彻底地瓦解了脆弱的我。世界上也许没有第二个人会懂得，这种开口即破碎所以不开口的心情，表哥他也不能。

但是表哥和友仔不愧是兄弟。两个人的做法和选择，甚至下场都一样。他们选择把林金草写进小说里，分别写一个对林金草纠缠不休，然后被林金草杀掉的角色。

表哥创造出来的那个“痴缠”但不得善终的角色是钟武艺，而友仔又加工了一次钟武艺。友仔还加工了钟武艺后背与林金草有着一对“翅膀情侣纹身”。

其实从来没有什么翅膀纹身，林金草的后背很干净，腰线也很好看，没有任何纹身。

就像现实里从来没有钟武艺，又或者说每一个爱上了直男表白之后，“不得好死”的都是钟武艺。这是一种自我告诫式的放大了的“自我惩罚”。这种自我惩罚，只与自己内心的想法有关，而不关乎他人的评价。

我希望自己如此。表哥和友仔是这样。

最后，钟武艺死了，表哥心里好受了。

友仔先是嫉妒，现在也能觉得安慰了。

钟武艺代表的是“那样”的自己，“那样”的自己死了，死于所爱之人之手，唯有畅快！

而所谓的“所爱之人”在这种语境下，当然在一定程度上也超过了真实的那个人的本身，而是变成了一种抽象的“精神主体”。

这个“精神主体”在表哥的表述中，是连环杀人狂魔；在友仔的表述中是极度恐同人士，在这段对立的关系里，表哥和友仔都喜欢上了这种“精神主体”，而他们用于寄托这一“精神主体”的现实映射，则是有着曲折身世的林金草。

与其说，他们兄弟俩，是爱上了林金草本人，不如说，他们都爱上了以林金草为展开的，和想象中的自己发生的故事。

他们爱上的是只是故事，或者说更多的是故事，也许这么解释，才能自圆其说。

果然人活着就不会好过，只会一直痛苦。越是希望好过，就越觉得痛苦。

友仔想，也许表哥曾经是深深地喜欢过林金草的吧，像友仔现在喜欢林金草那样喜欢。不然他也不会为林金草写了那么多东西。

只不过林金草不知道，他也没必要知道。

友仔一直在效仿他表哥，把林金草写进了小说里，让小说里的林金草，杀死如此可悲、可怜、可恨，又自我厌恶的自己。

“杀死我吧，金草。”

友仔不止一次这样默念。

“杀死我好吗金草？我求你了。”

“求你，杀了我。”

“杀我。金草。”

“金草。”

“金草。金草！！”

“金草，唔。。”

不敢触碰他的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咙，从窒息的快,感中得到高潮。这是绝对不能对别人诉说的隐秘，是兴致勃勃的难掩的愿望。

友仔现实里永远不会自杀，但是他想把这些写进他在论坛里更新的小说里，他想写完那个故事，但是觉得那样的故事太乏味，比现实乏味，乏味又颠三倒四，越写越不好受。

原本有点剧情，最后也变成了完全地失败、失意、不安的消极情绪的宣泄。

“就那样被他杀死了，也是一种幸福。”本来友仔也是打算像表哥那样放任自己，黑化到底，现实里和表哥一样躲进柜子里，不对他开口，故事里也和表哥写一样的结局。

结局就是，他终于杀死了我。

但是友仔，迷途知返了，或者说觉得这样无望的等待和太折磨人，这样懦弱无能的自己也无法对他开口说出那句，“喜欢”。

算什么呢？这些到底算什么呢？

勉强算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吧。

“我十分确定喜欢你这一点，也十分确定自己永远不会对你说出口。”这就是暗恋。

完美的暗恋就是如此。

这两年多来，就是这样。

友仔说要去派出所，林金草查了这附近的派出所在哪里，然后他们就从酒店出了门。

五月的溪州，艳阳高照，空气中都是清新的薄荷味道，他们开车来到派出所。

派出所地方有点偏，从一条小巷子走进去，对面是社保，办事要上二楼。

敲门，进去，对面坐着一个警察同志，问他们要做什么？

友仔说，“想查一下自己是否是在逃人员。”

警察同志愣了一下，马上起身，走到友仔身边，打量了友仔一眼，一米九的大高个，身边还站了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

而值班的警员才一米七几，身板有点单薄，四五十岁的样子。

警员说，他没有权限查询，要请示领导，也就是主任。让友仔他们稍等，喝杯茶，等他打个电话。

警察先是给他们泡了茶，让他们在办公室里休息就坐。然后微微拉上了门，在门口打电话。

很快，就有三名警员赶到，给友仔一张盖好章的纸质书面材料，然后左右互送友仔，把友仔“押”到了另外一间办公室。

查询结果很快出来了，警察拉住友仔的手说，“你是在逃人员，但不要惊慌，接下来请配合警方的工作。”

友仔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是在逃人员，那就意味着，现在这个架势是——当场被抓获！友仔想，要坐牢了。

一直想着的嘴里叨念的，终于来了。

林金草就站在友仔身边，一脸震惊地看着两名警员按住了友仔，还有一名警员过来和林金草交涉，让林金草也查一下，是否有犯罪记录，是否在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