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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淡的月光慢慢退了出去，天色从轻微淡远的蓝渐变成鱼肚白，并缓缓亮起一丝微光。

程一水睡觉并不喜欢见光，不然会睡不踏实。这算是他很小的一个癖好。

第二日起来，一觉睡到十多点。外面天光大亮，房间拉了窗帘，程一水难得睡个好觉，才发现卧室里换了新的床品，身上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蛮清爽干净，只是屋里空了。

阳光铺满原木地板，似乎已经闻到焦香和咖啡香气混在一起的味道。

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他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床尾放了一套衣物，已经拆过标签，能看出大约被人穿过一两次。

起初程一水还觉得有些忸怩，后来一想，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毕竟就前一夜的感受来讲，是他赚了。

程一水没动床尾李清持为他准备的那套换洗衣物，反而又找到昨夜来时穿得那套衣服，下床去浴室潦草洗漱，然后下楼寻人。

他听到靠近客厅的地方乒乓乱响，然后就看到穿一身衬衣的李清持，正在厨房里切菜。

程一水靠着吧台看了一会儿，忙着做菜的李清持自然听到动静，跟着抬头看一眼，同时注意到他应当是没换衣服。

李清持分别做了两份中西早餐，黑米粥和几样小菜，还有牛奶和三明治。显然是在顾及到程一水的口味。

程一水有些吃惊于李清持会做饭这事，听她解释说：“以前一直在外面留学，最后只好自己学来做。”

客卧都在楼下，楼上有一间书房。程一水这才知道他昨夜睡得原来是主卧。

李清持看穿程一水的心思，知道是他想岔了，心里介意，于是又笑着补充道：“这是我阿弟的衣服，我估摸着你们身量差不多，家里也没有旁的衣物，只能先拿他的给你穿。不要多想。”

程一水一愣，等回味过来这句话里面的意思以后颇有些不自在的避开了脸，跟着转移话题：“需要我帮忙吗？”

“嗷呜嗷。”

突然闯进来的画外音暂时解救了程一水的尴尬，他问李清持：“这是你养的狗吗？”

“是的。”李清持微笑对阿拉斯加说：“Celina，来打声招呼。”

于是Celina乖巧甜美地冲程一水偏过来头，摇着蓬松漂亮的尾巴，垂下来的尾巴修成一个毛茸茸的绒球。

“它好像很喜欢你。”

程一水指了下旁边的罐头，问李清持：“我可以喂它这个吃吗？”

在得到李清持的容许以后程一水开了一盒罐头，摸了摸Celina的头，夸它真棒。

两个人一起用早餐，之后李清持送他回家。路上程一水出声问：“我们，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李清持笑而不语。

程一水皱眉，很生气的样子：“你忘记昨晚你答应过我的吗？”

“没有，”李清持笑了笑：“逗你的，随时欢迎。”

程一水抬头看着她，突然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晕乎乎地，就像踩在云上，一脚跌空，底下就是万丈深渊。

*

刚一回到家，程一水就直觉家里有些不对劲，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贼。然后他推门进客卧，就瞧见床上拱起一团，后知后觉地试探喊一声：“哥？”

殷因闻声从床上坐起来，用鼻音嗯一声，直截了当地说：“我和蒋叙闹了点儿矛盾，出来的时候急，没带身份证。想在你这里先住两天。”

程一水早年有自残倾向，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情绪崩溃都很不稳定、自杀很多次、 进过加护病房，也进过精神病院。

他在十几岁的时候第一次尝试自杀，当时以失败告终，进了ICU。而当时陪在他身边签字付单的人就只有殷因一个。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程一水一直很喜欢哭，莫名其妙、常常没什么原因。

程一水说好，然后不动声色地问：“晚饭想吃什么？”

程一水用手机下单了一份外卖，外卖员到的很快。接过外卖，他礼貌地对人说了声谢谢，然后关上门。

吃一半儿殷因突然哑着嗓子，艰涩地开口：“我和蒋叙可能要完了。”

程一水听到他这话时候下意识一怔：“那茵茵呢？”

殷因摇摇头，想了想才说：“如果蒋叙不要茵茵，那我就准备自己带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为人知的一面，哪怕是最亲近的人相处的时候也要保留空间，程一水没有过问殷因和蒋叙两个人的私事，只叫他好好住下，没必要想那么多烦心事。

晚上吃意面，殷因同程一水要了一点酒，苦笑着说：“现在才明白自己是自作自受，非要装出一副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去骗别人感情。结果却是骑虎难下。”

程一水只默默听着，并不过多言语，他隐约清楚殷因与他伴侣之前的过往，甚至知道殷因在大一那年就暗恋上了蒋叙。

这些或许都是第三人所不知的。

程一水常听殷因讲他喜欢蒋叙，后来慢慢换了说法，变成了爱。

他并不懂什么叫爱。

程一水曾经谈过几次恋爱，多半是因为孤独，人大都是群居动物，看到身边人一个个成双入对，心里自然会羡慕。但他明白那绝不称得上真正的感情。

恋爱的甜蜜感往往只是暂时的。或许是跟从小到大的经历有关，程一水对待感情一直持着消极而颓丧的态度，是个典型的悲观主义者。

失眠，凌晨两点。程一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下床爬起来吃完一把花花绿绿的药，又从冰箱捞了瓶AD钙，很冰。氤氲着水汽。

夜里难入眠，他趿拉着拖鞋走到阳台前，窝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

快到凌晨的时候还是一丁点的困意都没有，关掉所有灯，屋里暗下来。只有手机屏幕安静地反着冷白色的光。

程一水隔着窗子往下看，能看到大半个城市的景。黑漆漆的夜色衬着远方遥远的星火。

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饮料，有一瞬间莫大的孤独像巨石压在心头，有一点点难过，几乎喘不上来气。

等日出。程一水看着太阳缓缓升起来，拍了一张发给李清持。

程一水在凌晨六点五十分左右收到李清持回复：“怎么那么晚还没有休息？”

“刚开始在等日出，后来在等你的消息。”过一会儿，程一水又补充：“等你对我说早安。”

“早。”李清持很快又回复：“一起吃早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