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长身直立满室月影中，冷清的侧脸绣上模糊难见的血色，一身明黄龙袍不威自严而袖口却系了一粒刺眼的纽珠。格格不入的纽珠恰似杂盒中蒙尘之物，原也是从一卑微宦人身上取下罢，只不过此时被人当成了宝珠。

“阿翳...”

你的仇恨究竟是从何而来？

“杭河北上一带已结出一朵永缔花，古人曾记载，得此永缔，万爱善终。”

“无论是平民还是权贵，它不分来者贵贱。一旦被选中，有情人终将眷属。”

“我想带你一起去，好吗，阿翳？”

闫懿君以为自己作为万人之上者给予的爱可化解一切，在这个正值盛年的国主身上，吕世凯看见了一丝陷入幻想的愚昧，以及对自己盲目的自信和对他冷漠狠绝的宽容。

吕世凯从不觉得闫懿君像今天这一刻这么痴傻过，可笑而荒谬。

“别再白费功夫了。”他变换姿势，红衣掩着雪白的领口，发丝如同丝绸般垂落肩膀。眼珠漆黑若墨，带着不可一世的张狂，也是，敢这么对皇帝说话还好好留着小命的人自古以来万中无一。

他吕世凯哪儿来的底气？

闫懿君的确是纵容的过头了。

“你与我之间所隔的仇恨是熊熊的山火，一辈子都无法善始善终。我可以对任何事情有所懈怠，但唯独面对你，我无法放下手中的刀刃，是一丝一毫，是绝不可能！”

吕世凯讥笑地偏偏头，目光针对无比地刺在闫懿君的眼中：“纵然是狡诈谨慎的万熙帝，难道也会出现这种愚不可及的失误吗？”

声音淡漠地回响在闫懿君的耳边，却没有荡出水花。

闫懿君反而陷入了某种沉思，曾常以冰冷表情示人的吕世凯在今天完全展示出了他从未见过的另外一面，生动的表情完美绎出有血有肉拥有另一副躯壳的吕世凯，

曾有传言称，吕氏宦臣艳貌绝伦，天下唯一，暗地里为他花黄金白银请才子题赞誉词赋求偶诗的人数无法估计，呈去爱慕小诗却往往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因此过去吕世凯并非是恶评如潮一边倒，仅是夹在好坏评价的浪潮之间，不过因为那些求而不得的人恼羞成怒，满心向往被人无视践踏，所以便肆意宣扬吕世凯为人诡异无常，是奔赴龙床而去才目中无人。

但真要追究起来，实属怪不得吕世凯分毫，那些被人费尽讨好心力，绞尽脑汁装进精致竹筒的美观书信在入宫第一道玉门宫前便被拦下。此举隐秘，非皇室亲信不得知晓。偶有人在夜中看见一两眼，取信之人固定，袖口有一玄色朴素纽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岁月为笔，相思入墨，字里行间全是你......”

“平生一顾，至此终年，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与君一握手，衣袖三年香......”

“情如流水，爱似桃，以我浮生，渡君一梦......”

读信之人唇齿微动，到“梦”字结束，修长的手指将今日收到的最后一封求爱黄纸扔进焚炉，整个动作行如流水，想来是不止做过一次了。完后执起青玉酒盏，眼中深意流转，摇头笑念道：“这些人，这时候便忘记他是个宦人了。”

语气里，却不见半分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