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略感疲惫的赵晨峰坐在另一边的休眠仓边上，摸出口袋里的烟，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掏出打火机。他看着安全区内忙碌但井然有序的人们，吸着烟表情有些凝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默默地抽完了那支烟，等身上烟味散尽才又回到休眠仓旁边坐下。

看着呼吸逐渐均匀的乔安，赵晨峰一直紧皱的眉头才有些许舒展，不多时有护士送了药过来：“等他醒了先吃黄色这个两颗，然后吃了饭半小时后再吃这个冲剂。”

护士刚交代完离开，乔安就醒了，赵晨峰倒了杯热水递给乔安：“怎么样？”

乔安接过水杯，闻到赵晨峰指间残存的烟草味，勉强扯着嘴角笑道：“好多了，只是之前发烧没休息好，你又抽烟了。”

闻言赵晨峰闻了闻自己身上，以为是烟味太大，起身又打开了一扇窗，奈何天气太热了，就算是开着窗对流的空气都是热了，风里都带着湿气吹到人身上黏糊糊的怪难受。

乔安坐了起来，赵晨峰抱着手臂靠在窗边，两人面对面互相注视着，赵晨峰不说话凛冽好看的眉眼逆着光，就像是诸神派到人间来保护众生的战神一样：“挺帅的，说会有救援队的时候我没想到会是自己的邻居。”

赵晨峰点点头依旧不说话，乔安也不觉得尴尬，一路上他早就发现了这男人是个闷葫芦，如非必要他绝不会聊一句闲白话。

乔安又喝了口水，被赵晨峰按住了手，递给他两颗黄色药片：“先吃药。”

乔安点点头吞了药片，裹着糖衣的药片划过喉咙没有感到一丝苦涩，可乔安却觉得心里苦的要命：“当初我们研究这个项目的时候，所有人都像是发现了人类的新希望，新大陆，勒罗蒙对我们来说就像是一粒火种，强烈炙热但带来光明。只是谁也想不到，这粒火种没有带来光明和新希望，而是带来了燎原之火，带来了毁灭和惩罚。”

赵晨峰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乔安，乔安也不提有关死去的同伴们的事，只是苦笑道：“就挺魔幻的感觉跟做梦似的，人吃人，一夜之间变成废墟的城市，电影都不敢这么拍吧。”

赵晨峰冷不丁搭了句嘴：“差不多。”

乔安无奈的摇摇头，事已至此，再感慨这也不会变成一场梦，被感染变异的人，被吃掉的同类这些都是事实，血淋淋的事实乔安想着忽然一边红了眼眶一边自嘲的笑道：“我感觉自己就像罪人一样，如果我们没有研究勒罗蒙，如果最初勒罗蒙没有被带回来，就不会死那么多人。”说着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样无声的呜咽起来。

赵晨峰看着乔安微微颤抖的肩膀，像刚才摸凌海那样摸了摸乔安的头顶，柔软的发丝落在掌心里感觉很微妙像在抚摸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但似乎赵晨峰在语言的表达上总是不能像他的行动那样温柔，略显低沉的嗓音道：“不是你的错。”

乔安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纤长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他的瞳孔是有些浅的棕色很明亮哭过之后就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好看，赵晨峰心里暗暗的想，真的很好看。

“抱歉，我刚刚就是情绪小崩溃了一下，我不是动不动就哭的娘炮。”乔安勉强的咧着嘴笑道。

赵晨峰点点头回了个单音节：“嗯。”

乔安耸耸肩，和帅哥聊天真的挺困难的，知道他为什么要长那么帅了，否则就凭他这个语早死的特殊技能估计是要孤独终老了。

两人稍作休整，到了下午因为正式开始隔离了，两人都不能离开宿舍，有护士给他们送来了晚餐和饮水，考虑到乔安生病一个护士小姐姐还很贴心的给多加了两个苹果和两袋牛奶，虽然带着防护面具但小姐姐笑意盈盈的眼睛是藏不住的，她对乔安道：“多注意休息多喝水，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别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面对小姐姐如春日化雪暖阳一样的笑颜，乔安也不由自主的笑了笑道：“好的，谢谢辛苦啦。”

接过餐盘的赵晨峰依旧是万年冰山脸，不冷不热的也道了句谢，又撇了一眼乔安，两人坐到窗边的小桌子上开始头碰头的吃饭，忽然赵晨峰一边扒拉餐盘一边问：“你喜欢她？”

乔安被赵晨峰没头没脑的一问搞的愣了半天：“啊？谁？”

赵晨峰道：“刚刚那个女的。”

乔安顿时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不啊，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她。”

见乔安回答的很诚恳，赵晨峰不再多话：“哦，没事吃饭，吃了饭吃药。”

乔安觉得大概是赵晨峰的性向问题，导致他对于感情的理解有些偏差，暗自计划着要是以后有机会得给他当一下感情导师。

吃了饭，乔安坐在窗边眺望着远方发呆，赵晨峰把一个削好皮的苹果放到他面前问：“吃药了吗？”

乔安道了声谢答道：“吃过了，谢谢。”拿起苹果咬了一口，脆甜多汁的果肉在唇齿间咔哧咔哧的，这真的很像一个极其惬意舒适的普通傍晚，如果忽略空气中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和一丝丝极淡的被热风吹来的血腥味，时刻提醒着人们外面正在发生着什么。

乔安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杵着下巴道：“如果，现在是在你家里，我只是来你家串门蹭饭的，到今天为止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演习，多好。”乔安就是这么一个爱幻想不可能但美好的既定事实的人，他知道之前他们所熟知的一切事物都在崩塌，但他也知道，他们还活着，这个世界还没有完全沦陷，万事不要太过悲观也不能太过乐观，这是乔安一向秉承的人生态度。

赵晨峰抽出一根烟夹在手指间道：“不会，你不会来我家串门。”

乔安嘴角抽搐，无奈地锤桌道：“大哥，着不是重点好吗，你这样聊天真的会没有女朋友，不对，是会没有男朋友的。”不过赵晨峰说的确实是实话，虽然是邻居，但在病毒感染暴发之前他们几乎是毫无交集，自己怎么可能会厚着脸皮去不认识的邻居家蹭饭。

赵晨峰把指间的烟反复蹂躏了几遍，最终还是又塞回了烟盒里，见状乔安笑了笑道：“少抽烟，对身体不好的，对了，你父母呢有没有转移到安全区了。”

赵晨峰摇摇头，乔安脸色一沉以为他的父母也是在病毒感染中遇难了，心里顿时愧疚至极道：“对不起。”

赵晨峰道：“不是，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空难。”他说的很轻松的样子，面部没有过多的表情，但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失落还是骗不了人的。

乔安更是内疚，也不知道该不该安慰便低声道：“抱歉，我，我无意提起你伤心事的。”

赵晨峰看着乔安道：“没关系，他们走的时候我太小，没多少记忆，我外婆把我带大的。”

乔安道：“哦，那你和你外婆感情一定很深吧。”

赵晨峰耸耸肩：“一般般，她不太喜欢我，抚养我也只是为了我父母的保险金。”

乔安立刻就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也算乔安的一项自带特殊技能，就像玩扫雷，他总是能准确无误的扫到雷区......

赵晨峰见乔安表情很是复杂尴尬，淡淡道：“无所谓，我不介意这些事都过去很久了。”

乔安这才尴尬的笑了笑，想想其实大概这世上幸福的人都差不多，而不幸的人却是各有各的不幸。乔安的父亲在他二十岁的时候死于烈性传染病，是在非洲宣传禁止盗猎时感染埃博拉去世的，由于是烈性传染病甚至没能见到父亲的遗体。而母亲，自乔安记事起就没有任何和母亲有关的记忆，他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角色，他问过父亲为什么他没有妈妈，父亲只是沉默着给他一个拥抱然后说：“小安有爸爸就好了。”

赵晨峰见乔安不知在想什么，出了神的盯着手里半个苹果，问道：“怎么了？”

乔安猛地回了神：“嗯？哦，没，没事就是这几天太累了，容易走神。”说着几口啃完了剩下的苹果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控制住。”

赵晨峰看了看外面昏暗的天空：“封城，清剿感染者。”

乔安道：“我只怕封城已经来不及了。”

赵晨峰没说话看着乔安眼神里有些疑惑，乔安颓然的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道：“勒罗蒙，发现于北极冰川，在冰川岩层最深处，根据带有勒罗蒙的冰川样本推测这种病毒大概是已经存在上亿年的，在亿万年前的一次冰川时期勒罗蒙被特定宿主携带着迁徙到了北极，随着宿主的灭亡被北极冰川尘封。”

赵晨峰道：“那么深的冰层怎么被发现的。”经过亿万年形成的冰川，可不是冬天河面上结的冰碴子，拿锄头一砸就能碎，冰层坚固且经历了万年冰封，没有特殊设备是很难凿开的。

乔安道：“因为全球气候暖化，北极冰川已经岌岌可危了，近几年频发的各种烈性传染病，什么新冠肺炎之类的都是有过记录，并且上世纪就已经有了疫苗或是抑制药物，可是还有很多没有记录没有过病例的基本就是从被融化的两极冰川里释放流入五湖四海，借着动物作为宿主传播的。动物传动物，动物再传人，而当时本康教授就是为了研究一种传染病的病原去北极做考察研究，北极冰层已经较之一个世纪前融化变薄了将近三分之一，而勒罗蒙也就随之被发现了。我之所以说封城只怕也无济于事，当时勒罗蒙刚被运回来的时候不是存放在鲲穹科研所的，是直接被军队接管存放在了军方的科研所里，A级高危仓，上一次进军方A级高危仓的病毒样本是埃博拉，而勒罗蒙传染度极高，甚至比埃博拉，新冠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级别的病毒传播途径很广，带防毒面具都不能完全隔绝，除非人们能不呼吸或是家家户户人手一台呼吸机，足不出户，否则封城根本没多大作用。”

赵晨峰听到这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问道：“那之后是全部运到你们科研所了，还是有一部分样本存放在军方管辖的高危仓里。”

被赵晨峰这么一问，乔安也是脑子里顿时一阵头脑风暴：“不知道，我们不是直接接触勒罗蒙项目的人，也看不到当年勒罗蒙交接过程的记录档案，连库存档案都有一部分是只有罗尧教授本人才能看的，而当时接收病毒样本的时候只有罗尧教授。”

赵晨峰又问：“本康教授呢？”

乔安双眼忽然发起了愣：“本康教授当时还在北极，之后回了日本，过了将近一年多才被调到落霞市和罗尧教授进行配合研究勒罗蒙......等等也许病毒始发不是罗尧教授的实验室，而是落霞市的军方科研所。”

赵晨峰沉声道：“那可就太不妙了。”军事基地里人口密集，病毒爆发后一部分部队被遣派到各地维稳执行任务，如果这些人身上都携带勒罗蒙，那简直就是一颗大型的蒲公英，带着勒罗蒙四处落地发芽感染。看来，似乎事实比之前赵晨峰和乔安猜测的还要骇人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