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第二天早上难得一觉睡到自然醒，晨起时程一水就发现屋瓦上居然落了一层白色的霜。

七点钟的光景，天色还是雾濛濛，寒冷萧索的风直往毛衣里面灌。

在院里转悠了两圈，家里还是从前那副老样子。小院居中架着竹竿，上面挂着腌菜和鱼干，底下蜷着只两眼放光的猫。

程一水扫到后院的一处秋千，径自走过去，也不嫌脏，直接就坐上去，一脚还挨着地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影子拉得斜长。

中午用饭，阿婆忽然问起程一水近来的感情状况，直白问他是否在与人谈恋爱。

程一水听得惊悚，失了语，犹豫好半天最后如实说没有。

“找一个吧，总算是有个依靠。”阿婆说完，又叹一口气。

“好，”程一水只觉得她这话语气有些奇怪，但还是乖巧地应下了：“等我以后谈对象，就把人带回家里给您瞧。”

白昼变得很短，一眨眼就过去一天。晚上做饭，程一水就在一旁帮厨，说是帮忙，其实不过是打发他做一些洗菜摘菜这样的活计。

阿婆把锅子烧热，葱姜蒜下锅，油溅得“劈里啪啦”响，还是熟悉的香气。

到夜里突然下起雨，睡在厢房的程一水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便披了一件外衣推门出去察看。

远远看见阿婆佝偻着身子，忙着在搬她的花。程一水走上前去，两个人好一顿忙活，才把一院花给救了过来。

阿婆手里拿一条软毛巾，叫他擦一擦，又去熬了一蛊热姜茶驱寒。

提着一盏灯，再回到厢房里，卧在床榻上，外面雨势还没停，浓墨一样的夜色里，只有对面卧房里透出来的一点儿微弱昏黄的光。程一水合着嘈杂雨声睡去，这一夜反倒没有失眠。　　

到第三日天色终于放晴，罕见的出了太阳。巷子里有一对夫妇搬了藤椅坐在自家门前聊天，其中怀里抱着个不足一岁的奶团子，拿拨浪鼓逗弄。小孩看着鼓上的穗子一甩一甩，咯咯地拍手笑，嘴里吐出奶泡泡。

程一水眯着眼坐在太阳底下晒，看两个五六岁大小的小孩儿跨过朱红色门槛儿，追赶着在做游戏，走起路来一蹦一跳，影子跟着晃。

其中一个小孩儿一不留意，摔了一跤，身旁又没有大人看顾，最后还是忍着哭意自己爬起来。

*

程一水在南塘的家里留住三天，直至廿八才返京。二十九那天，一大早上起来外面是铺天盖地的白，街上人挺多，很热闹。

下午的时候程一水去了趟西郊，路上看到有家花店还没关门，他戴着口罩推门走进去，叫醒倚在柜台前打瞌睡的店员给包了一捧满天星。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灰败的黄，因为很少有人经过这里，野草长到膝盖处，没有正儿八经的路，只能靠脚走出来窄窄地一条。

眼前立着块碑，上面只潦草写了姓名，江蔚。程一水把怀里抱着得花放下来，又沉默着吹了好一会儿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最后还是扭头走了。

到晚上的时候手机里突然多出了许许多多的消息，频繁地发出震动的声音。

程一水走在街头，点开粗略一看，多半都是新年祝福。

大约都是群发吧。

街上显得要比平时空一些，几乎看不到和他这样到处晃荡的人，他有些百无聊赖地屈起手指指腹敲了敲屏幕，大衣领子很低，连带着露出一截漂亮的后颈。

程一水感到有些冷，他突然想到什么，思衬了许久，最后很俗套地给李清持写了一条简讯，内容简单：“敬颂冬绥，万事胜意。”

过了大约半小时，对方才回过来消息。程一水掏出大衣口袋的手机，望回屏幕，消息窗口显示是一个语音条，然后他用手指去戳那个小红点，就听到一把熟悉的、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在耳边酥麻麻地炸了起来，话里甚至还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思：“叫声姐姐给你发红包。”

程一水笑得眼睛微微弯起来，又十分得寸进尺地去了一条：“那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我觉得还是亲口说比较有诚意。”

他盯着亮着的屏幕看一会儿，对方没回消息，倒是直接拨过来一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