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路上，也生才被那凉风吹得稍作冷静，自己对这异乡人的底细一概不知，如此就把人带回去确实有些莽撞，但方才自己的言行已然是没了退路。

也生犹豫着开口：“公子，可是游医？”

桃夭神情微滞，救人之举来的突然，一时间他也不知如何作答。还是一旁久涉人世的花斑及时接过话来，轻而易举地就编了一套完美无缺的说辞。在她口中，桃夭是因朝堂斗争受牵连被贬的太医，而她与雀儿则分别是桃夭的姐弟。如此一来，那只断手的由来便不言而喻亦不会惹人怀疑。

也生仿佛是相信了的样子，不再多言。

马车停下时，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隔着围墙都能听到里面妇人剧烈咳喘的声音，看来这祁县的大夫确实没说假话。

也生跳下车就急忙向屋内赶去，桃夭随其进入这间看起来年久失修的院落。花斑左右打量着，这房子瓦梁结构讲究大气，并不像是贫寒人家的院落，房檐上也依稀可寻得精致的木刻雕花，可惜已然是承受不住风吹雨打，褪去了往日的光彩。

想起了从前看的那些话本，花斑估摸着也生多半是个家道中落的子弟，才会家贫而又有这般品性。

听见外头的动静，那卧病的老母亲颤颤巍巍地想起身看看儿子，却怎么也拖不动自己的一把骨头，也生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娘，您别乱动。”也生给母亲喂下一杯热茶，见房内母亲孤身一人，不禁眉头紧皱。

“张家派来的人呢，怎么不在？”话音刚落，一小厮打扮的人就端着药盅急匆匆地进来

“来了来了!小的去给老妇人煎药了，刚煎好。”他本是祁县显门张家的仆人，受他们家公子的嘱托在这帮衬也生，两家虽家境不同，但相识甚久交情笃深，故而并不敢怠慢。

也生端过药来递给立于身后的桃夭。“这是我母亲近几日喝的药，却总不见好，有什么不妥吗？”

桃夭嗅那药气 ，不过是凡间普通的药材熬制，对于他母亲这种重病，虽不会催化，但也无甚益处，怎会有效。

“这药不必看了，我自有我的办法。”

“也生啊，是大夫来了吗？”那老妇人年岁已高老眼昏花，听见声音才晓得有外人至家。

“是。这位大夫是我今日偶然所遇，他能治好您的病。”

一旁的小厮连忙向桃夭连连作揖。：“这位大夫，您一定要治好老妇人的病。他家大公子已去了钱塘赶考，待金榜题名，他回来一定会好好感谢您。”张家小厮想用权势荣华令对方好生医治，自己也能顺利交差 ，未曾想桃夭听了这话反而一声冷笑。

“呵，是啊。他就要金榜题名，又会顾得了别的吗？”

桃夭看向也生，声音从面纱下幽幽穿出。

“我有我的规矩，问诊的时候不能有旁人在侧。”

也生早已被花斑编造的身份骗的深信不疑，自然不会拒绝。

待也生与小厮离开，桃夭这才取下斗笠，素白的长发如瀑布般泄下。花斑命雀儿守住门口，抬手一挥，那老妇人便昏睡过去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这是崔护的母亲？”花斑率先打破沉默。

面对质问，桃夭却神色淡淡。

“他弟弟同他长得很像。”

“是，确实像。我说你怎么突然要来什么祁县，原来有这层缘故。”

桃夭翻手去握那老妇人的脉，并不否认。

“不是说放下了么，为什么还要来，还要救人？”花斑不解，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留在莫墨家庄等人回来，如果真的舍得，又为什么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救人。

“我确实不在有什么痴心妄想。如果要问为什么，你就当我只是想了断前尘，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吧。”

说着，桃夭将真气缓缓渡入崔母体内，原本躺在床上面容枯槁的老妇人渐渐有了血色。

花斑看着桃夭如此，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气。她这好友哪里是放下了，明明是情深义重，却不愿承认。

不消片刻，崔母便恢复了神智，桃夭戴好斗笠，唤崔也生进来。看到母亲明显有所好转，也生虽惊异，但更加高兴，并不多怀疑些什么。

为了哄过也生，桃夭又随手翻出一粒丹药，假托这是治病的药，让他的“救治”看起来不那么奇怪。

也生一收下药便作势要跪下，却被桃夭轻轻一挡。

桃夭低声道：“你不必急着谢我。你母亲大限将至，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我也只能续她三月性命，只保得你兄长归来，见最后一面。”

也生方才的那一点点欣喜随着桃夭的话而飘散，但这几日的求医问药已经让他明白母亲的病到了各种地步，能有三个月已经弥足珍贵。

捏着手里的丸药，也生猜这灵丹妙药必然价值不菲，但母亲的命他不能放弃。

“敢问大夫诊金几何，我近日内必定凑齐。”

一旁的小厮想到公子临行前一定要照顾好崔家母子的嘱托，连忙跳出来。“大夫尽管开口，诊金可去张府支取。”

“不必了，我救人全看缘分，不收钱财，如今人已看完，我也要走了。”

走？现在就走？花斑恨不得把桃夭绑在这。再过几日崔护必然回到祁县，到那时桃夭已经是他的恩人，一切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也生也不愿让人就这么走了。“您救了我母亲，请至少留下几日，待我兄长回来一同感谢。”

桃夭却不想再多纠缠，他想离开，没人能拦得住。

眨眼间便没了踪影，空留崔家母子和那小厮面面相觑，唯一留下的，就只有那隐隐约约的桃花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