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雪紧捏着手中的青釉繁花小茶杯，朝着面前跪着的月影狠狠的砸去。

“咚”一声闷响。

茶杯斜落在葡灰色蔓草纹坐毯上，浸染出一小片深杂色。

月影没有理会额头的血渍，笔直的跪在原地。

“你是怎么照顾他的！就照顾成这个样子？”

“月影•••该死。”

季月晕倒后，月影慌不迭的将人抱了回来，桃雪见到季月的样子后捂着心口让月影将人抱进屋中，一向稳重的她失了冷静，慌乱的让丫鬟去喊大夫。

月影却说，已经给主子喂过琼露了。

桃雪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琼露，就剩两粒了，每用一次，季月救命的机会就少一次。

铜尺在屋子里照顾自家少爷，一直没敢出去，听着外面的对话，自己的心也跟着颤。

再看少爷陷在床中，沉静苍白的水脸，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少爷能早点醒来，现在府里的气氛有点吓人，只能靠少爷来解决了。

唉，心中轻叹一口气，铜尺看向窗外隐约的人影。

似乎又来了一个。

四无不知何时站在了月影和桃雪身边，伸出的手本欲安慰一下对方，只是还未碰到肩膀上的串枝玉兰，就收回了手。

“回厅堂说吧，季月服用了琼露，肯定不会有事了，让他好好休息。”

即使回到了厅堂，桃雪还是气的砸了茶杯，看着月影梗在哪里，半边脸已经被红色浸染，才觉得心中的气下去了大半。

“他今天怎么了？”

桃雪可不认为季月会无缘无故就倒下，他虽然身体孱弱，意志可是坚强的可怕。

月影详细的讲了宴会上的事情。

回想着主子倒下的时候，他觉得世界都要轰塌，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掏出琼露喂进了主子嘴巴里。

只想着那是主子的救命药，却忘了考虑那药应该用在什么时候。

“他谢家是个什么东西！就敢和我们叫板了，谢丁山那个老匹夫，给他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今天这耻辱，我要他谢家满门来偿！”

“不用这么动气。”四无坐在桃雪旁边，倒还算淡定。

季月那孩子，肯定有自己的打算，等他醒来后，必定会对谢家出手的，他们在旁观看就好，若是他处理的不好，再出手也来得及。

扫了眼跪着的月影，四无挥了挥手。

“下去反思，然后自己去领罚吧。”

“是。”

厅堂里，只剩下四无和桃雪两人。

四无重新斟了一杯茶，站起身递到了桃雪手中。

顿了顿，接过四无递来的茶，桃雪将杯子递到嘴边，假装看不到旁边人注目的眼神。

“桃雪•••你•••”

“我去看看那孩子。”

四无的话像是不能触碰的毒药一般，桃雪放下了茶杯，掩饰不自然的脸色，朝季月的院落走去，只留下一个匆匆的背影。

未完的话不得不停在嘴边，四无半忧郁的眼神目送桃雪的离开。

从来她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王爷，却从来没注意过，有一道目光也在一直追随着她。

季月病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初冬的这场病，过去了十几天，季月依然在床上躺着。

关于他这场病，参与过宴会的人多少都知道些，但是知道归知道，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来观看。

直到，苍擎来到了季府。

苍擎被铜尺领着进入屋内，浓浓的药味直直刺入鼻腔，床上的人一身素白的中衣，身后几个蚕丝软枕垫高，靠坐在床边，墨发披散在身后，眼眸低垂，浓密的睫毛忽闪了两下，看到来人，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紧接着就是努力从大床上挣扎起身，想要下床行礼。

“贱民参见大皇子。”

“季公子大可不必，快快做好休息。”

苍擎赶紧上前，稳稳的架住季月细弱的胳膊，将人扶住，硬塞回了床里。

铜尺极有眼力劲的搬过来一个梨花木八仙团云靠背椅，苍擎直接大刀阔斧的往椅子里一坐，端着皇家的气派，看似亲切，眼神却是由上而下，朝着季月看去。

“季公子的身体•••”

季月自嘲的笑了笑，无力的说道“大皇子也都看到了，贱民自幼身体三好两歹，弱不胜衣，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苍擎点了点头，眼神真切的说道“确实，季公子的身体应该多加注意，我这次来，从府中带了棵千年的老参，希望对季公子多有帮助。”

季月一听，眼神中带着感动

“贱民惶恐。”

“诶，你不必这样，季公子乃风光霁月的人物，想必不会为这点病痛困扰，我此次前来，也是为了之前的生日宴之事为你道歉，毕竟事情是发生在我的府上，谢家•••你也知道，他的女儿马上就要入宫了，所以当时我•••”

苍擎末尾的话说的犹犹豫豫，不过季月却知道，当时苍擎不能出面，无非是在权衡季家和谢家，现在两家势均力敌，他起了观望之心。

此次前来，借着探病，也不失为是一种试探。

最后的相争，不管是谁赢，都要先拉拢好才行。

“贱民知道，当时是贱民脚软没有站稳，怨不得谁，更与大皇子无关，当不得大皇子一句道歉，大皇子折煞贱民了。”

季月依旧谦卑的说道。

明面上，他是皇子，他是商人，就算他真的折辱了他，他也说不得什么。

可偏偏做这样粗浅的表面功夫，季月表面恭谨，内心却是另一番想法。

如此平庸的皇子，若不是身后有郭皇后的指挥，怕是根本没有能力肖想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你•••不记恨我就好，不过当初确实是我失礼在先，季公子如是有什么需要本皇子相帮的，还请不要客气，也算是本皇子的一点小小补偿。”

这话一说完，就见季月的眼睛亮了一下，只是瞬间，就熄灭在黑暗的眼中。

“怎么？”苍擎抓住了这一点，笑着问道“季公子有什么不妨直说。”

季月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光洁的下巴压低，轻咳了两声，才轻声说道“实不相瞒，贱民虽是最低贱的商人，但也昼耕夜诵，心中也有一腔报国热情•••”

苍擎懂了，季月是动了做官的心思，可是自古商人低贱，根本不允许从事科考，更别说是入朝为官了。

不过苍擎同时也放心了，这就是季月的欲望了。

母后说过，人都有欲望，只要知道了他的欲望，那么就好拿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