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关的景象已深入主君心中，可见主君心有丘壑，自是心怀天下的明君。”

季月说的诚恳，一直观察他的苍煜心中却是一股子无语的劲儿。

什么狗屁玩意儿，这季家的小子看着是个惊才风逸的，可是这一张口他就发现，完全就是个花架子，空有文采，眼界狭窄，马屁还拍到马蹄子上。

果然是个低贱的商人，上不了什么台面。

苍煜的嘴角松动，面上的表情没有了刚才的严肃，看着季月这张面冠如玉的脸也没了深究的兴趣。

死了就是死了，他有什么可怕的。

季月很快就从赫日轩中出来了，门口等候的内侍赶紧上前，将伞递还给了季月，再老实的去前面带路，领着季月出宫。

内侍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着，眼神却总是往后瞟，看季家公子脸上神情紧绷，那双眼睛不像来时那样宁静，里面像是冻住了万年寒冰，看一眼，就冻的人浑身发凉。

也不知皇上和他在里面说了什么，让他这么短的时间就变了样。

季月在内侍身后，打着伞沉默的跟着，握着伞柄的手因为用力而发白，青筋暴起，捏的竹制伞柄不堪受力发出轻微嘎吱吱的声响。

他知道皇上在试探他，也早有准备。

只是那首诗•••

那是他幼年时父王带他去断魂谷所作，当时父王对他极为赞赏，甚至四处显摆，让人们都知道他有一个文采斐然的儿子。

那是他第一次完整作诗，也是被父王传出去最久远的一首诗。

那么他知道也不奇怪。

一首诗而已，他还是小看了自己，过去的辉煌算不了什么，他早已习惯了静谧的蛰伏，虽然会被勾起回忆，可只有这些掺了砒霜的蜜糖般的回忆，才能让他撑到现在。

靠它活，也为它死。

苍擎得知今天季家的少主会入宫，所以掐算好了时间，在出宫必经之路上等待。

山翠在旁边给自家皇子打着伞，自己抹了一把湿透的脸，望向朦胧远方道“大皇子，他只是个商户，值得您这样等他吗？”

苍擎沉默不语，只是看向雨中。

季家不是普通的商户，是天下财富的拥有者，得到了季家的支持，就等于得到了一个聚宝盆，源源不断的金银能够帮他解决很多事情。

对于季月，苍擎算是爱恨交织。

本来他与母后早就在季家埋了暗棋，只等时机到了，拿下季家，却没想到那季家的主母来了招釜底抽薪，季月的出现，直接断了他们的机会，再想要布局，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对于季月，他势在必得。

也必须得。

“大皇子，人好像来了。”

山翠的视力极好，看到了远处出现的一小点人影，赶紧提醒苍擎。

苍擎闻言也注意到了那处由远及近的身影，下意识的挺直身子，拿出一个皇子的态势，静静的站在门口，等着人走来。

先看到苍擎的是给季月领路的内侍，极有眼力劲的上前请安，接着就被山翠拉到一边，从袖筒中掏出点碎银子给打发走了。

山翠自己退到了不远处，低头躬身不再上前。

苍擎看向对面的季月，油纸伞挡住了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瘦弱的身形包裹在乌色的斗篷里。

“季公子，我等你多时了。”

雾气中的银丝时断时续，银线交织中，伞下一人一点点抬头。

宛如在缥缈白纱中逐渐浮现的面容，没有血色的单薄唇瓣微微下抿，如脂玉般细腻的脸庞，伞下的阴影将他的眼睛拉的很长，黑如一泓清泉，看不真切，却又迷离醉人。

这浩渺如烟的天际间，只有他一人站立，在这烟雨朦胧的世界中，化为光影，无边蔓延。

苍擎想到了自己书中看到的那句描写先朝贵公子李泽的那句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怕不是也是此等尊容。

雨滴不紧不慢，点点滴滴砸在伞上，伞下的季月也从容不迫作揖开口

“贱民季月见过大皇子。”

刚才内侍的请安，他已经听到，这大皇子不惜冒雨前来此处等他，怕是早已按奈不住了。

秋雨凄迷，银松摇动，伞面上的水珠承受不住倾斜，哗啦啦砸在了地上。

一个个字带着客气与疏离将苍擎拉回现实。

“季公子不必多礼。”苍擎虚扶，让季月站起了身子。

“不知大皇子在此等贱民是有何事？”

“哦，早就听闻季家公子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我早就想见一见，今日得此机会，特来看一眼，果然见得季公子非凡人之姿，心下更是有了结交之心，不如改日我抽个时间做东，请季公子酌饮几杯如何？”

一个皇子，姿态放的极低，可见是给足了对方的面子。

季月自然是不敢推辞，而是将姿态放的更低，也不顾伞柄倾斜，细雨挥洒，赶紧躬身再拜，恨不得将身子拜进泥土中

“贱民不敢，能得大皇子青睐，是贱民的荣幸，自是不敢辞，只等大皇子宣召，贱民愿舍命陪大皇子痛饮。”

一番话说得极有诚意，苍擎心中满意，点了点头，又不痛不痒的聊了几句，就放季月出了宫。

目光随着季月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