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阿永家里有艘小船。往年盛夏，阿娘会撑着小船绕着湖边采菱角莲子。阿永便拿着小竹筐坐在渡口，一边摘莲子，一边等她回来。路过的婶婶叔叔会招呼他，同龄的孩子则拿着狗尾巴草逗他，嬉嬉闹闹的跑过，一年最忙碌的光景顷刻消逝。

这天，阿永在打渔人家里吃了晚饭，又跑回家里照顾阿娘。

阿娘的病买药要钱。白日里他就帮阿叔打渔，或者帮邻里割稻谷，得了些钱，就用陶罐存起来。只是好久都存不到一副药钱，有些着急。

这日，等阿娘睡了，阿永从家拿了个小布袋，向渡口走去。一路上有很多的萤火虫，他捉了许多放在袋子里。摇摇晃晃地爬上家里的小船里，再用草绳将装满萤火虫的布袋封好。

出发前和袋子里的萤火虫商量:“等我采了莲子就放了你们，好不好?”

随后拿起双桨，用力往后一划，划开粼粼水面，悠悠的驶出渡口。

用萤火视物还是有些困难，阿永寻寻觅觅了一个时辰，才采了几个莲蓬和少量的菱角。采菱角的时候，扒开水草，水下就一条手腕大小的水蛇，差点吓哭他。但一想到，是为了阿娘赚药钱，他还是忍着害怕继续采摘。

这些都是聚流湖赠予他们的珍宝。

但毕竟他还只是个十岁大的小孩子，又惊又累下，没采几个，居然趴在船沿睡着了。

须臾，一只丹顶霜翎的鹤安静的落在船头。

过了会儿，一阵白色的云雾自鹤周身凝聚，化作一位容貌上佳的白衣青年，额间几朵红色云纹，像极了朱砂。青年睁开眼，那眼瞳如一团深不见底的浓墨，薄唇苍白，面部轮廓分明，是一张冷到极致的脸。偏因眼角的一颗痣，微微皱眉都生动多情。

银发在月色下散出柔和的光晕，顺着船沿垂直落入水中，有小鱼寻着光亮凑过来啄弄几下发梢。

青年看了眼趴在船上睡得正熟的阿永，神色悲戚。随后用术法，将阿永移至脚边。扶起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

垂眸时，看到他手上的小布袋，将草绳解开。漫天荧光涌出，照亮了这方水域，四周茂盛的荷叶半隐在黑暗中。

5.

日光从天际破云而至，阿永醒来。自己不知何时已回到了渡口，身后满满一船的莲蓬菱角，装萤火虫的布袋也解开了。

可他明明记得，昨天好累，然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是什么时候做了这些的?阿永挠挠头，没有点记忆。

回到家中，给母亲煨药，打渔人好一阵数落:“你个小毛孩，居然大晚上的出船！你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和你娘交代！”

阿永蹲在炉前，小脸红红的，委屈极了:“可是买药的钱不够了。”

“不够问我，你个小孩子操什么心！”

“可阿叔也没有钱了啊，上回你和隔壁阿婶说的话，阿永都听到了。”

“我不想阿娘死，我要靠自己赚很多钱！”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呜呜，阿永不想让她死！呜呜，她，她不可以死！她还没看到阿永娶媳妇，阿永，还没长大……呜呜……”

阿永想到晚上为自己缝衣服的阿娘，夸他乖的阿娘，摸他头的阿娘。哭得撕心裂肺。他好想阿娘从床上起来，温柔的抱抱他啊。

打渔人懊恼自己的无能为力，看着哭成一团的阿永，揉了揉他的头。

人世间太多不公，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