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祁宋早早儿地就醒了，他眯着眼看到何为之就坐在自己旁边，还一副担心的样子看着自己，就没舍得把眼睛睁开。

从今天见到小之起，他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又是不愿意跟自己同桌搬桌子到讲台旁边坐，又是吃饭的时候离自己远远儿的。好像自己是洪水猛兽似的，避之不及。

祁宋在心底偷着乐，还是现在好，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身边，关心着自己伤势。

可是祁宋太过贪心，他想看得更仔细些，一年来的思念如潮似水的涌来，何为之离开的一年来，祁宋浑浑噩噩的活着，每天只能看着何为之遗留的照片发呆。可是他陪着小之的时间那样少，留下来的照片也就那寥寥几张，祁宋这才发现，自己对于何为之的亏欠有那么的多。

祁宋悄咪咪的把眼睛睁大了些，可又不敢把眼睛睁的太大，一张一闭之间反而暴露了自己。

何为之等了会儿，见祁宋还没有睁眼的意思，直接戳穿了他。

“还装晕呢！”何为之站起来就往外走。

祁宋慌了，连忙坐起来，却没想到碰到了伤口，疼得叫了声。何为之离开的脚步听到这声惨叫，顿了顿。祁宋见有效，又喊着：“啊~疼~疼死我了~”

何为之无奈的坐了回去，毕竟现在祁宋身上的确是有刀伤，万一牵扯到伤口总归是不好的。

“那个……我不是故意想骗你的。”

“我就是……就是想让你多陪我一会。”

“你没生气吧？”

“你要是生气就打我一拳？”

“你别生我气好不好？我不想你生我气……”

……

祁宋的嘴现在就像是开了闸门的水龙头，叭叭儿地说个不停。但他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些，他想告诉何为之，他好想他。

思念就像是慢性毒药，在那一年的时间里，深入了祁宋的骨髓，尤其是在寂静无人的深夜，噬骨的疼。

所以日复一日，只能用酒精麻痹自己，病就这样来了。

人爱上烟酒，有时是为了餐桌上生意，有时是深夜泛起的相思。

何为之突然有些恍惚，虽然他清楚的知道眼前的祁宋一定不是十七岁的祁宋，但刚刚的祁宋和少年时惹自己生气的祁宋，语无伦次的样子几乎相差无几。

何为之稳了稳语气，他不想让祁宋也猜出自己是三十二岁的何为之，他平淡又疏远地说：“你要是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下午还有课。”

眼见何为之又要走，祁宋连忙又哼了起来：“疼~我手臂这儿疼死了~”祁宋算是吃定这招了。

算是欠他的了……

何为之冷着脸再次坐了回去，“疼就叫医生，你光叫唤有屁用！”

“医生没用……”祁宋小声嘟囔着，“你待在这儿我才不疼……”

“你再这样，我真走了！”何为之简直觉得现在的祁宋就是厚颜无耻毫无下限不要碧莲！

但是！！！！他偏偏无可奈何……

“我就开个玩笑……”祁宋尴尬的笑着挠了挠头。

“你看，我今天救了你，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啊？”祁宋继续厚着脸皮，试图给自己谋点福利。

“你要多少钱？”何为之冷冷的回怼道。

“不是钱！”祁宋抬高了语气，然后又带着点祈求和娇弱，“就是……你能不能我叫你一声小之，你应一下，然后再叫我一声宋哥。”

这是何为之死去一年后，祁宋每天都会做的梦。他的小之跟他说:宋哥，我回来了。

何为之听了这话一怔，小之，宋哥，多么久远的称呼啊。

祁宋都不等何为之答应，在何为之怔愣的瞬间，喊:“小之！”

“宋哥。”何为之几乎是脱口而出。

“小之，是我……”

夏日的蝉噪，显得这一刻格外寂静。

风吹过树梢，透过窗罅，鼓动这少年额前零星的碎发，沉寂了多年的心，分外火热的跳动着。

“我先走了……”何为之低了低头，避开祁宋那火热的眼睛，直接推门离开。

愣在床上的祁宋也一时忘记了挽留他的小之。

何为之在关门的那一刹那，眼泪顺着眼眶就流了出了，何为之用力的擦掉眼泪。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祁宋口中的何为之早死了，死在了没有爱意的干涸荒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