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寉很快止住动作，金珂顿在他怀里，俨然气若游丝油尽灯枯的模样，他连忙说：“我不逗你，你也不许睡觉，忍忍等我们出去好不好？”

同他侧身摸了摸衣服，发现入手还是一片润湿，就又将衣服翻过面继续晾晒。

金珂模模糊糊的听着他的话，额头阵痛着也听不大清，只是几乎晕过去时，总有一个恼人的声音在耳边叫嚣，他难受的蹙眉，那个声音也盘旋着就是不离开。

阿卿，不许睡！

阿卿，别睡……

那声音委委屈屈的又似乎带着无尽的强势和霸道，像密密麻麻的细网将自己缠的密不透风……

不睡，我不睡……

似乎到最后自己意识里也强求着，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妄图刺穿一条呼吸的口子。

宋寉观察蹙着眉却还能听见他说话的金珂，不厌其烦的一声声重复着那句干瘪的，阿卿，别睡……

宋寉在战场上，见多了一觉过去醒不来的战友，受伤之后没有治疗，昏睡与死没有区别。金珂受了那暗器一刺，本来没有伤到要紧处，但不知为何，他体温忽高忽低，连意识都愈加模糊了。

衣服上的水汽在阳光的照耀下蒸腾，树荫底下两人相拥守候，宋寉喜欢金珂这样毫无芥蒂的亲近自己，却不想看到他这般虚弱苍白的模样，所以，衣服干了，他没有一丝犹豫，诱哄着为昏昏欲睡的人套上衣服，自己胡乱穿上，抚着他的脸颊，道：“我们出去了，你乖乖的别睡觉，我带你出去，嗯？”

金珂走不得路，他将人背起来，避开大大小小的伤口堪堪搂住纤细的腿弯。

他不敢走大步，挑了平稳的路走，又时刻担忧背上的人晕睡，不一会儿便要偏头看一看，叫一叫。

“阿卿？”

突然没了声响，宋寉走到一处，顿的没了呼吸，他惶惶的不敢往后转，脑海里不可置否想起西疆作战时那些一叫不醒的战士，直觉的手指都颤抖了。

“阿卿，说话……”

一只孱弱的手蓦然搭上他的肩膀，耳边传来细弱的声音：“不要一直叫……好烦，你讲些好玩儿的事给我听听，我听到高兴处会应你……”

宋寉自胸腔吐出一口气，低哑道：“好。”

他重新迈动脚步，直直的往东走，“想听什么？”

“随便……讲讲你……”

宋寉愣了愣，“我？”

“嗯……”

宋寉摇头：“不讲我，你听着无趣。我给你讲讲其它的。”

哪里无趣，只是那是血淋淋的伤疤，宋寉当初再疼，现在也只留下印记，没必要说出来。

宋寉是那种隐忍的人，他要的，渴望的，都要自己争取，而不是用可怜索要。

他不允许自己哀求。

宋寉想着，道：“我给你讲讲西疆的趣事。”

金珂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强撑着意识，听他故意用幽默风趣的调子讲西疆的风土人情，讲如何同蒙继不打不相识，如何在难民营里救出奄奄一息的苏宁德……

又讲如何喜欢上西疆的青稞酒，如何终于能欣赏西疆大胆活泼的姑娘，如何学会唱西疆粗犷豪迈的民歌……

金珂静静的听，不时轻哼两声，让那人晓得自己没有睡着。

可他又怎么不知道，西疆不只有他口里的好，比好更多的，是等待的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