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

一听这充满封建迷信色彩的名词，黎倾和尹墨都不由得一楞。黎倾斜眼偷偷给了尹墨一个眼色，似是在警告他老人头发花白，还没从上世纪走出来，估计无法问出什么有效的讯息。

“老人家，能跟我们讲讲山神吗？”尹墨客气地问道。

老人点点头，那双黢黑的眸里似是亮起了一道光，挥手示意尹墨他们进来。在他们进入昏暗的老房屋时，尹墨注意到那位杀马特少年愤愤地咂嘴。

黎倾在他耳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小声道：“也就这山村里的人会信什么鬼神，估计还会把我们的异能当作什么……恶魔的契约。”

这中二病十足的话语听来是很好笑，然而尹墨一脸严肃，吓得黎倾噤了声。

紧接着便是那位老村长拍桌子的一记重音，他只点燃了一盏古老的锈迹斑斑的煤油灯，用那苍老厚重的声音严肃道：“山神在看的。”

“死在桥下的人，是因为触犯了神明，才自食恶果。”

说起来，眼前的宋村村长金溪还是案件的第一发现人。

之后金溪去了当地警局做笔录，却因年纪过大，又神神叨叨地扯着山神，又被送了回去。

“你说，他是自食恶果？”尹墨说，“那您知道他干了什么吗？”

金溪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刚要回答，却被一旁的儿子打断。

“老爹你别瞎扯了，这些人是警察，他们不可能在笔录上写山神什么的。”紫毛大声嚷嚷道，眉宇拧成一股绳，“山神根本不存在，科学都那么发达了，哪来的什么牛鬼蛇……”

“我今天下午见到神迹了，山神是存在的，存在的，你这个不孝子，给我闭嘴！”金溪怒吼道，眼里布满了血丝，越发歇斯底里起来，目标又是换成了黎倾和尹墨，“你们不信我吗，我带你们去看，是神迹啊，山神降临了！”

尹墨起身拍了拍金溪的脊背，让老人稍稍冷静一会儿，道：“信的，还拜托您老带我们去瞻仰一下山神的神迹。”

紫毛警惕起来，撵下尹墨的手，大吼道：“你们干什么，跟我老爹瞎胡闹，现在这都晚上了……”

“金泫，你给我闭嘴！”老人又是一句话一大喘气，缓缓从椅子上站起，往门外踱步而去，对着相信他的尹墨露出一口残缺不齐的牙齿，竟是呆呆傻傻地笑了，“我带你们去看。”

金溪拄着拐杖走出门外，又叮嘱了探出脑袋的金泫一句道：“你别跟过来！”

小年轻破口大骂了一句不能入耳的脏话，便上楼去了。

尹墨和黎倾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搀扶着老人向他所说的“神迹”出发。

他们沿着山路往密集的树林中走。已是晚上七点半，乌云遮挡住了月亮，山上一片漆黑，唯有黎倾随身携带的手电筒散发出一道暖光，周围安安静静的，少有虫鸣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能听见小型动物钻入草丛的啪擦声。

他们走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老人忽然弯下腰去拨开一片草丛，他们才来到一片堆满枯黄的干草的空地。

黎倾将手电筒一晃，险些尖叫出声。

空地中心的干草早已被发黑的猩红所浸染，血液的主人来自于竖立于空地中心的稻草人。眼前的稻草人，头部是一颗真正的淌着鲜血的头颅，颈部以下便是各式的衣服，若是尹墨没有猜错，这些衣服应该属于那些被害的女性。

“山神，山神会惩戒恶人的。”金溪直直地盯着这座稻草人，出神地说道。

啪嚓——

是树枝被人踩断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那人仓皇逃跑来不及掩饰踪迹的一连串声响。

“可能是十三，我去追，黎倾你去叫后援！”尹墨唤出黑暗中积攥的浓厚的暗影，向那鬼鬼祟祟的人追踪而去。

“明白了！”黎倾的声音消逝在风中，他屏息凝神，开始使用异能沟通山下的同事们。

另一边，尹墨乘着暗影，在漆黑一片的夜里如虎添翼般，紧紧地追了上去。

就在他快要追上时，眼前的人影却陡然坠地。

尹墨心中诧异，来到倒下的人身旁，才发现他并非十三，而是金溪村长的儿子金泫。

金泫倒在地上，双眼无神，已经失去了呼吸。

尹墨呼吸一滞，身体向前翻滚，与死神擦肩而过。

那只是一种直觉，一种心脏即将被什么贯穿的直觉。

他瞳孔一缩，猛然回头盯住树上模糊的人影，随着警笛逼近，警灯亮起，他在忽闪忽烁的灯光中，第一次看到了十三的真身。

那人蹲在树梢上，如人偶一样机械般地歪着头，身旁，银色的丝线在随风摇曳，似是忘川对岸的彼岸花般致命又充满魅惑。

“十三。”尹墨念出他的名字，忽然感觉有一股力量在体内翻滚，在胸腔里碰撞，这是他前所未有的新奇的体验，一种与致命的危险相博弈的快感正在吞噬他的理智。

黑暗中，他看见那人骨瘦如柴的手腕微微往下一折，数十根丝线向他袭来，速度快如子弹，却被自己的影子全数抵挡。

“十三，你究竟为什么要屠杀他们？”尹墨一边迎击，一边质问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在行动？”

那人没有回答。

他的身躯如线一般分散，在一刹那间躲过了自己的影子的偷袭。

可惜，暗夜始终是他的主场。

尹墨一挥手，数十道暗影往十三身边聚拢，从四面八方向他袭去，正像捕捉昆虫的网一般。

然而，那道身影虚幻缥缈似的，又是躲过了这次包围。

尹墨额上留下一颗巨大的汗珠，不禁感慨道：“你真厉害。”

“……彼此彼此。”

机械般沙哑的声音如同电脑程序一般，炸裂在尹墨的脑海中。

“就是声音不好听。”尹墨讽刺他伪装声音的懦弱，又故作示弱地问，“今天好像是抓不到你了，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异能，不过，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那人冷笑一声，发出如同恐怖电影中洋娃娃一般的咯咯笑声。

“愚蠢。”

尹墨没有发怒，反倒冲看上去像毛线团的家伙自嘲道：“没错，我们是愚蠢。”

“如果我们没有那么愚蠢，根本用不着你来为我们指路。”尹墨顿了一下，默默观察着那道模糊的暗影的反应，“我很佩服你的手段，十三，哪怕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法律所允许的范围。”

那人沉默了一阵，周身发散状的细线全数消失，独独留下了一个单薄的身影。

据尹墨观察，对方身高不高，好像就比他的小公主高一点点。

“十三，如果你自首，说不定可以被收编进安全……”尹墨话音未落，却是被什么往后一扯，直接拽到了咫尺之遥的悬崖旁。

“你觉得，我会救你吗？”十三呵呵轻笑，他的笑声像是机器发热时出现的噪音一般刺耳。

拽住尹墨身躯的细线啪的一声从身后断开，他因为惯性摔下悬崖，独留一只手拽住了悬崖边凸出的岩石。他完全可以凭借搭乘暗影轻松上来，然而十三此时却已来到了他的手边。

尹墨这才看清，对方真得是……一个毛绒怪物。

线是他的异能，他用线裹住了自己的全身，看不出他的任何体态特征，包括之前的身高都有可能是伪造。

而他正站在自己的手边，只要他发动异能，自己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你不会加害于我。”尹墨断然道，“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制裁罪人。”

那人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会儿尹墨窘迫的模样，然后便离开了。

尹墨蓦地一惊，连忙攀爬上悬崖，张望四周，发现十三已经离开。

他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