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离开
小说: 你是长灯,照亮我 作者:舟自横 字数:4361 更新时间:2019-04-27 01: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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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浪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房间里没有开灯,很黑,窗外有光微微透进来,但也只足够照亮屋内一些物件的轮廓。
他回想着白天所发生的一切,一幕幕如走马灯重映在他脑海之中。
然而,回想到的每一幕都没有任何线索,那个装了他遗书的信封,始终没有找到。
甚至连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
他一整个下午把后山找了一遍,上山下山的路来回走了三遍,却都没有找到那个信封。
是掉在路上,被谁捡走了吗?
但这么炎热的天气,除了他们几个人,又还有谁会上山呢?
许浪皱眉沉思。
要是被谁捡到了就糟糕了。
心里面正担心,一瞬间,解悠那张不耐烦的脸庞忽然从他眼前闪过。
他抬起脚准备跳下去的那一刻,解悠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冥冥之中,这就好像是某种箴言。
抬起那一脚的勇气全部消散,身体里充满后怕,无尽的恐惧涌上心头,对死亡的畏惧终于战胜了心里的某种恨与怒。
阳光洒在他身上,汗水流下来,身体里面有一个声音在说: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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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场暴雨突然而至。雨水声音之充沛,好像山涧,溪流,水声哗哗。一觉醒来听到这样的雨声,从心到肺都仿佛被洗濯了一般透亮。
许珍坐在床上,托腮看着窗外,一双眼睛安静得像一头小鹿。
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严红走进来,说:“傻坐在这里看雨呢?”
许珍回过神来,恼怒道:“妈妈,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进来之前先敲门。”
严红:“我敲了啊,你自己没听见吧。”
许珍瞪大眼睛,一时间对自己的听觉产生了怀疑。
严红把窗户关上,说:“知道下雨了也不把窗户关上,雨全飘进来,地板都浸湿了。”
“哪有那么夸张。”许珍从床上爬起来,穿上拖鞋,问,“爸爸呢?上班去了吗?”
严红点头,“你爸一早就出门了。”
“小宝呢?”许珍又问。
“还在睡。”严红边说边往外面走,“今天你带小宝,我要出去一趟。”
“哦。”许珍打了个哈欠,“那你不回来做饭吗?”
“你自己做吧,我不一定赶得回来。”
“妈,你要去哪儿啊?”许珍问。
“你这丫头问这么多干什么,快去刷牙,嘴臭死了。”严红在许珍脑袋上敲了一把。
许珍瞪大眼睛,好半天才悻悻地做了个鬼脸,去刷牙洗脸。
等她洗漱完,又去帮小宝穿好衣服后,许浪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许珍听见许浪在说话。
“婶婶,我打算今天回去。”许浪的声音传到这边来,“在你们家打扰了这么多天,谢谢婶婶照顾。”
许珍手抖了一下,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去。
这时,严红开口道:“今天就走?小浪,你小叔跟我说,你要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怎么就走了?你小叔知道吗?”
许浪礼貌地说:“我等会儿给小叔打电话。”
“不行。”严红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你好不容易来我们家住一次,住久点再走。”
“婶婶,我……”许浪的声音忽然压低,许珍听不见了。她心慌了一跳,这时,小宝伸出双手抱住她,奶声奶气地说:“姐姐,我想喝牛奶。”
许珍现在心慌意乱,胡乱点了点头,把小宝抱下床,牵住他的手走出房间。
刚一出来,许浪似乎已经和严红说完了话,走到餐桌前坐下。
许珍看向她妈。
严红的脸色有些复杂,像是同情,又绝不仅是同情。
许珍一时竟有些分辨不清楚她妈是在想什么。
小宝坐在许珍旁边,伸出小手抓住一根油条,抱在手上吃。
“姐姐,牛奶!”他着急地喊。
许珍这才回过神来,给小宝倒了一杯牛奶,递到他手边。
严红说:“那我先出门了。”
她说完,擦了擦手,回房间拿了包,匆匆离开了家。
许珍小心翼翼地看向许浪,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堂哥,你要走了吗?”
许浪抬起头,看着许珍,点点头。
“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许珍抿着嘴,问,“是镇子上不好玩吗?”
“不是,这里很好。”许浪摇头,说,顿了一下,又说,“只是我有些话想回去当面跟我爸妈说一声。”
“那你还会回来吗?”许珍目含期待地问道。
许浪摇摇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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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连着下了好几个小时也没有停。
许珍原本以为这场暴雨会阻止住许浪离开的步伐,可许浪却收拾好了东西,联系了车,准备半个小时之后就离开镇子,去搭火车。
小宝坐在许珍身边玩竹签,一个人也玩得很起劲。
许珍抿紧嘴唇,很想再去和许浪说些什么,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某种难言之隐梗在她的喉咙里,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最后许浪还是走了。
许珍把他送到门口,许浪说:“小宝在家,你照顾他,不必送了。”
许珍只好止步。
许浪下楼后,坐上停在楼下的面包车,往市里去了。
许珍牵着小宝的手站在楼道口目送车子离开,轻轻叹了口气。
“姐姐,你怎么了?”小宝晃了晃她的手,问。
许珍蹲下来,摸摸小宝的脑袋,“没什么啊,小宝今天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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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翻页的声音完全被雨声掩盖,解悠拧着眉逼自己继续读《巴黎圣母院》,可是没看两页就觉得烦,看不下去。她把书扔到一边,不耐烦地吼了一声:“不看了!”
下一秒,解老头挠痒用的那个木棒就朝她脑袋上敲了过来,蹦脆一声响。
解悠嘶了一口凉气,捂住自己刚才被打的地方,瞪大眼睛,说:“老头儿,很痛的!”
解老头瞪了她一眼,“还不继续看书!”
解悠骂了一声靠,嘟嘟囔囔地把书重新拿了起来。
“等会儿我要去趟市里面,你中午自己把昨天剩下的海带汤热一下。”解老头说。
“行吧。”解悠点头。
过了半晌,屋外面传来汽车喇叭的响声。
解老头一听便站起身,抖擞了一下身子,说:“我去了。”
“去吧去吧。”解悠摆摆手。
解老头晃着步子出了门。
等他出门后,解悠立即把手里的书扔到了一边。
“靠,这么难看的书,干什么逼着我看。”解悠长吁一口气,整个身子顺着沙发躺下来,身长正好契进沙发里面。
“这么好的天气,还是睡个觉吧。”她嘴角翘起来,闭上眼睛。
“咚咚咚!”敲门声卡着她闭眼的那一瞬间响起来。
解悠瞪大眼睛,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骂:“宋焰,要是是你扰我清梦,我非把你的脸给抓花了不可!”
她气冲冲去开门,门一开,却怔住了。
许珍牵着小宝站在门口,眼泪哗哗地往下流,“解悠——”
解悠被吓了一跳,忙把许珍拉进来,关上门,“许珍,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去帮你报仇。”
“解悠,我失恋了!”许珍抱住解悠,嚎啕大哭。
“啥?失恋?”
解悠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
她怎么就不知道许珍什么时候有过恋爱呢?
她们俩边上,小宝一张小脸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姐姐,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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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车行驶在乡间小路上,下着雨,路又窄,所以车开得不快,有些颠簸。
解老头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坐在他边上的那个男生。
“抱歉啊。”他说。
许浪摇手,说:“没事。”
解老头好奇地看着许浪,端详了半天,才说:“你是许珍的那个堂哥吧?”
镇子虽然不小,但解老头一直住在这里,但凡是镇子上的人,全都认识。
许浪这张脸却没见过,解老头这两天听解悠提过一嘴,所以猜出了许浪的身份。
许浪点点头,“是我。”
解老头一笑,说:“许珍跟我孙女儿是好朋友,我孙女儿跟我说起过你。”
许浪其实并不想说话,但是对方是长辈,许浪觉得不接话不太礼貌,只好硬着头皮道:“请问您孙女是?”
“我孙女儿啊,解悠。”
许浪一愣。
“您是解悠的爷爷?”
解老头一点头,“是啊。”
“那您也会功夫了?”许浪好奇地问。
解老头怔住,默了半晌,说:“那丫头又手痒,在你面前露了招?”
“不是,我意外瞧见的。”许浪实诚地说。
解老头摆摆手,说:“都是家里传下来的几招式样,强身健体,算不上什么功夫。”
“可是,会轻功真的很厉害啊。”许浪说,“小时候我看金庸和古龙的小说,一直对江湖很向往,长大后发现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江湖,还失望了好一阵子。”
这时,坐在前面的司机笑呵呵道:“小伙子,那都是骗人的。”
许浪说:“我看也不全是骗人的啊,这位老爷爷不就会功夫吗?”
“功夫当然有,只是,和你读过的那些武侠小说不一样,跟你看过的电视剧那更不一样。”司机笑着说,“功夫,也就是拳脚而已。”
三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车子就开离了镇子,进入了山区。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忽然从前面开了过来。
司机一见,忙降速刹车,让道。
然而,那辆黑色的轿车也停下来了。
山路狭窄,那黑色轿车停在路中央,面包车也过不去。
面包车司机正打算按喇叭的时候,那辆黑色轿车上忽然下来一个人。
那人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司机放下窗户,外面那人问:“不好意思,打听一下,前面的路是不是往红星镇去啊?”
“没错。”
外面那人笑着点点头,道了声谢,正要转身,眼睛余光忽然从后面坐着的两人扫过,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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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解悠震惊地瞪大眼睛,“你喜欢上了你堂哥?许珍,你这是乱|伦啊!现在可不是《红楼梦》的那个时代,妹妹嫁给哥哥什么的,早就不准了。”
许珍忙伸手捂住解悠的嘴,“你小点儿声!”
她埋怨似的说:“反正,又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哥。”
“这……什么意思?”解悠发现自己脑容量有点不太够用。
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哥?
这句话应该有语病吧?
许珍泄了口气一般,说:“之前你问过我,我堂哥为什么要来我们镇子上,其实,他是被他爸妈送过来的,因为他爸妈正在闹离婚。我大伯和大伯母之所以闹离婚,也是因为大伯发现我堂哥不是他亲生儿子,所以才要跟我大伯母离婚。”
解悠瞪大了眼睛,“你大伯母在外面找了男人?”
“不是。”许珍摇头,“当然不是,验过DNA之后,发现,我堂哥既不是大伯的儿子,也不是大伯母的儿子,好像是当年负责生产的医院给弄错了。”
“我靠,不是吧?”解悠一脸匪夷所思,“哪家医院这么糊涂啊?”
“是啊,所以发现了这一点后,我大伯和大伯母去找了当年负责生产的医院,可是那家医院在五年前就关闭了。”许珍说,“所以,他们找不回他们的亲生儿子,吵了好多次架,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弄得要离婚了。”
“我说你堂哥总是一副棺材脸呢。”解悠一时间有些后悔自己之前对许浪太刻薄。
这时,小宝忽然跑了进来。
“小宝,怎么了?”解悠问。
小宝嘴里喊着一根冰棒,含糊不清地说:“有人敲门。”
大概是刚才两个人说话,又关着门,所以才没听见。
解悠立即去开门。
敲门的人不出解悠所料。
“宋焰,今天我爷爷可不在家,你休想威胁到我。”
宋焰一反常态,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才说:“解悠,我有件事想了一晚上,觉得还是得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啊?”许珍也走过来。
宋焰见到许珍,面露惊色,“许珍,你也在这里?”
“我来找解悠玩,怎么了?”许珍狐疑地问,“听你的语气怎么好像不希望看到我在这里一样?”
宋焰纠结地看着解悠和许珍两人,踟蹰了一下,才慢腾腾地从背后拿出来一个信封。
“是这个。”宋焰深吸一口气,“昨天下午我们下山的时候,我在许浪后面捡到的,这是从许浪那本书里掉出来的。”
“嗯?”解悠立即接到手中,问:“这是什么?”
她翻过来一看,信封上面写着两个大字: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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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珍一张脸白得跟张纸似的,半天缓不过神来。
“我、我堂哥他怎么会写遗书?”
“我说呢。”解悠一副截然相反的口吻,“昨天下午我在山上看到他,我还以为他是不知道那地方容易掉下去,搞半天原来他是想要跳崖自杀啊。”
“什么跳崖自杀?”许珍脸色煞白,问道。
解悠便把昨天自己先上山后的情形给许珍和宋焰说了一遍。
“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还以为他只是……”
许珍忽然想到什么,猛地一惊,问:“那我堂哥他突然要走,会不会是想换个地方自杀!”
许珍这么一说,把另外两个人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