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

派出所警察过来把抢劫犯给带走了。

周围还聚着一群人，正七嘴八舌说着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喔唷，可不得了，那抢劫犯见解老头儿出门了，以为家里没人，所以准备进屋抢劫，开锁前习惯性地敲了敲门，没想到解悠那小丫头还在家，来开了门。那抢劫犯一下子傻了眼，又见解悠只是个小丫头，所以打算硬来，这下可好，解悠那丫头立即三下五除二把那抢劫犯的胳膊给卸了！”

“不长眼敢到我们镇子上来抢劫？活腻了。”

……

许珍从这群大爷大妈们中穿过去，引起了一片抱怨声，她一边说着抱歉，一边灵活地钻到了最里面。

解悠正站在门口，接受老头儿的训斥。

“你胆子倒不小啊！也不知道大喊求救？”解老头儿气得两手叉腰，唾沫星子横飞，“你还知不知道你是女的？“

解悠一双眼睛看着地面，像小牛一样执拗地鼓着。

解老头儿还想再训，这时，边上几个大爷大妈劝起来：“哎呀，老解，小悠从小跟你学功夫，这种小毛贼不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孩子多厉害，你干什么这么训她？我看着都心疼。”

被旁边的人这么一说，解老头儿再要说，也没好说出口了，不过脸上那愤懑之色依然不减，甩头进了屋。

“好了好了，小悠，回去跟你爷爷道个歉，你爷爷也是担心你。”住在楼下的大婶拍拍她的肩膀，“别自己一个人在心里憋气，憋得也不值当。”

解悠讷讷地说了声谢，这时，她终于看到了许珍。

许珍一脸担心地走到她面前，“解悠，你没事吧？我刚才一听说你们家出事，就跑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解悠冲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

·

五分钟后，解悠坐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朝许珍抱怨：“他就是不喜欢我用功夫！教了我又不让我用！”

她故意把声音吼得很大，想让门外的那个老头儿听见。

许珍一脸尴尬。

这种事情，解悠从小就没少做。看着是个洒脱大气的姑娘，受点委屈就哭哭啼啼地抱怨，还非不肯直接当着她爷爷的面，一定要隔着门、以一副根本不是说给他听的姿态，说给他听。许珍拍拍解悠的背，轻声说：“好了，你别嚎了，嗓子都快哑了。”

解悠一愣，眼泪也不流了，小心翼翼地捂住自己的喉咙，问：“真的？”

见解悠还有心思关心喉咙，许珍噗嗤一声笑出来，看来解悠这一番哭诉，“演”的成分比较大。

“晚上我们一块儿去外面转转吧，我不想待在家里。”解悠小声说。

许珍露出迟疑之色，“我已经答应了我堂哥晚上去陪他上山看星星啊。”

解悠喔了一声，“我给忘记了。”

“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吧？”许珍问。

解悠摇摇头，“那算了吧，又不认识，多尴尬啊。”

许珍：“我跟你说，我堂哥长得可帅了。”

“哈？”解悠狐疑地看了许珍一眼，“真的吗？照片。”

许珍把自己偷偷拍到的一张给解悠看。

解悠拿过来看了一眼，照片里的少年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从外形上看的确是个俊秀的少年。

“哟，是挺帅。”

“是吧？！”许珍眼冒星星，“唉，要是他不是我堂哥就好了。”

解悠白了许珍一眼，“喂，你这花痴也太过了啊。”

“那你去不去？”许珍又问了一遍。

这时，门铃响了。

解悠故意装没听见，让老头儿去开门。

果然，在门铃第二次响起后，老头儿趿拖板的声音响了起来，随之想起了一声“宋焰啊”。

解悠瞪大眼睛，骂了一声“靠”，“这货还真来给我讲题了！”

许珍笑，“人家对你可是真爱。”

“别废话。”解悠用手肘推了许珍一把，说，“行吧，晚上去山里带我一个，这下我总算有理由出门不用听宋焰唠叨了。”

许珍做鬼脸，“你真的很懒欸。”

·

晚上八点，解悠来到许珍家楼下，脑海里还回响着宋焰之前对她说的话。

——解悠，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上大学吗？

解悠撇撇嘴，心想，还是算了吧。

这时，楼梯间传来脚步声。

许珍的脚步声是轻快的，又带着一点点羞涩。

另一个脚步声却是沉稳的。

解悠抬头看去，不一会儿，许珍和她的堂哥许浪从楼梯口出现了。

“堂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同学，解悠。”许珍把解悠介绍给自己的堂哥。

许浪单手插裤兜，神情非常冷漠地看了解悠一眼，淡淡一点头，算是打招呼。

解悠心里面立即切了一声，吐槽道，装什么装。

三个人往后山走去。

这个时候，小镇上的人们都回家了，路上没什么人，偶尔在路边蹲着几个小青年。

许珍和解悠走在前面，许浪跟在后面，中间隔了两个身位。

解悠小声对许珍说：“你堂哥好冷啊。”

许珍小声说：“我听我妈说，我堂哥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才来我们这儿散心的。”

“我说呢，板着一副脸。”解悠说。

许珍：“见谅啦。”

她又问：“宋焰呢？没跟你一起来吗？”

“没。”解悠说，“还好没来，要不然一路都要听他唠叨，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许珍笑，说：“你为什么对宋焰总是脾气这么大？”

解悠沉默半晌，摇摇头，“还好吧。”

等他们走到小镇外边，马上就要进山，许珍回头看了自己堂哥一眼，见他一直跟在后面，安了心，又继续跟解悠说：“不过这大晚上来爬山，还真是有点恐怖。”

“你堂哥为什么非要晚上来爬山？”解悠问，“你爸妈也同意？”

许珍小声说：“说是要看星星。”

“……还真是一个文艺青年呐。”解悠说。

往山顶修了一条路，两边有路灯，倒不至于黑咕隆咚看不清楚周围。

“解悠，你真的打算留在镇子上吗？”许珍小声问。

“干嘛这么问？”

“感觉你对学习也不是很上心。”

“我对学习没兴趣。”解悠说。

“我也没兴趣啊，可还是得考好一点，要不然就考不上大学了。”许珍说，“我不想在这个镇子上待一辈子。”

解悠倒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镇子上多无聊啊，连电影院都没有。”许珍说。

解悠：“嗯。”

“堂哥，你们大城市应该很好玩吧？”她忽然回头问道。

许浪抬起头，却迟迟没有回答。

许珍露出困惑的神色，因为她以为这是一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

最后，许浪说：“需要看你对好玩的定义是什么。”

“欸？”许珍懵住了，完全没听到许浪在说什么。

“好玩……好玩不就是好吃的，好喝的，高高兴兴的……”许珍问，“难道，好玩还有别的意思吗？”

“不是。”许浪声音淡淡的，“只是很多人最后都忘记了，他们最开始想要的也只是吃得好一点，喝得好一点，欲望太多，野心太多。”

许珍面露困惑之色。

解悠面露讥讽之色，轻声不屑道：“装什么老成世故啊。”

许浪听见了，他看了解悠一眼，没说话。

·

山顶只亮着一盏微弱的灯光。

风大了许多，啸声强烈。

解悠坐在地上，抬头仰望星空。

星空寥远，一夜的星光把黑夜点亮。

许珍说：“真美啊。”

“嗯。”解悠点了下头。

她忽然想到许浪，于是朝他那边看去，茫茫夜色中，少年站在另一边，只有一个背影，但从背影看，也英挺好看。

但一想到许浪那装腔作势的态度，解悠便对这副漂亮皮囊少了几分好感。

“喂，许珍，你刚才说你堂哥是来我们这儿散心的，他出什么事了？”

许珍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大伯和大伯母正在闹离婚。”

“……”解悠半晌才闷着嗓子道，“原来是八点档家庭狗血大戏啊。”

许珍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解悠问。

许珍正要说话，这时，许浪回头走了过来，看着坐在地上的她们，说：“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欸？不多看一会儿吗？”许珍纳闷地问。

许浪摇头，“你爸妈该担心了。”

于是，解悠和许珍起身，拍拍裤子，下山去了。

·

再见到许浪，已经是看星星的两天后，大中午，吃过午饭，热得厉害，大概雷公也闷着了，于是发了脾气，跺了跺脚，一阵暴雨倾盆而至。

解悠打着一把伞去小书店还书。

因为放暑假，她借了一套《雪山飞狐》，终于读完，准备换下一套。

却不想，一进书店，就在这个黑漆漆的小屋子里看到了许浪。

他背对着她，站在一排书架前面，微仰着头，似乎是在找书。

他的背影瘦而长，T恤勾勒出了他背脊的轮廓和肌肉线。少年的身形没有那么健硕，即使是在这个昏暗逼仄的小书屋里也显得清俊干净。

书屋老板摇了摇蒲扇，问：“来还书啊？”

“嗯。”解悠把书放到柜台上，问：“周伯，有没有别的武侠小说推荐啊？”

周伯闻言，抬手一指书架，“自己找。”

解悠只好自己过去，仰起头找书。

书倒是很多，不过看上去都有些破旧了，好多封面还是用塑料胶带粘住才保证没掉页，不过拿到手中也觉得岌岌可危了。

正找着书，另一只白皙的胳膊忽然伸过来，悬停在她头顶上方的位置，用手指勾下来一本书。

是许浪。

许浪也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朝柜台去了。

解悠轻轻“切”了一声，“拽什么拽。“

借了书，她从书店出去，转头却见许浪站在挡雨棚下，手里拿着他刚才借的那本《三体》，似乎是在等人。

解悠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准备回去。

这时，许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叫住了她。

“解悠。”

“你叫我？”解悠有些狐疑地转身，问。

她不懂，许浪叫她的名字干什么。

许浪看着她，微微点头，说：“有件事想请教你。”

“什么事？”因为天热，解悠额头上浮出了一层汗，可许浪看上去却一点汗都没出，真是怪事，解悠撇撇嘴角。

“我听许珍说，你会功夫？”

解悠感觉自己手心上都沁出了汗，湿了。

“小时候被老头儿教了强身练体的，跟你在电影里看到的不一样。”解悠语气平淡地说。

许浪嗯了一声。

“还有事没有？没有的话我走了。”

许浪摇摇头。

解悠又疑惑地看了许浪一眼，果断走了。

金黄色的太阳曝晒到女孩身上，把她笼罩，让她的身形看上去像一颗拔高的麦穗，在风中轻轻摇曳。

但这热气滚滚的大中午，又哪来的风？

许浪黑色瞳孔底部映着女孩逐渐远去的身影，半晌，才动了脚步，却没有回许家，而是朝前两天往后山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