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醉了
小说: 棉小妖 作者:无问余生 字数:2681 更新时间:2019-12-30 23:11:28
阿牛属实是个小啰嗦鬼,眼瞧就快到长官大人的营帐,憋了一路没开口他憋不住了,“君初哥哥,长官大人可是想要你同他去作官?”
他不说话。
“你做官了可还做风筝?可还住此处,你若不住此处我是不是就不能寻你了?不能寻你我该去何处找人给我做风筝?”
“……”
阿牛啰啰嗦嗦问了一堆,他一个也答不上来。也懒得去答。
长官大人的帐子搭在城外,随驻军一处,离城尚有些距离,一大两小手拉手晃悠悠地走去。
走到了,天也快黑了,他交代道,“阿牛,我去去便来,你同石头莫要乱走。”
“嗯,那君初哥哥可要快些,晚了我同石头哥哥可不等你。”阿牛放牧了一天的牛羊,已有些困乏,说话时已然开始享受钻进被褥里的舒适。
他揉揉阿牛的小脑袋,朝有两个守护执勤的军帐走去。
“来者何人!”
“君初,前来作个登记。”不大想来的,白日时且在想着离开之事,若非不想悖了族长大人跑去一趟的心,此间他是不愿来这多此一举的。
守卫上下打量一下他,清瘦的身影,摇摇欲坠,风一吹都快倒下去的模样想来也掀不起大风浪。
“进去吧!”
名彻六界的妖帝竟叫人间两个小小守卫给鄙视了一把。 当真荒唐。
撩开帐帘进去,不见白日里似个贼寇头子模样的长官大人,只见帳中立着一岿然不动的身影,身影似巍峨大山一样的挺拔,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专心致志地研究面前的沙盘。
岿然之人忽然转过身来,“可是来登记的?”
他望到那张脸…足足愣了好一阵子。银色铠甲不是很常见,那人也曾穿戴一身。那人身姿本就挺拔如松,穿戴这做工精致技艺精湛的威严之甲,威风凛凛,派头得很。
还是那般模样,八尺身,剑眉如故星眸如初,一如往昔…亦如故。
只这派冷峻不同,因他的将军可是很温柔的人。
“你这衣裳倒是好瞧得很,却为何独你有旁人却不得!可是巧艺难得只这一身?”
初来乍到,懂人间亦分三六九等,只懵懂不知人间区别不从武功修为而分,而从衣服挂配及穿戴。人间制衣又同妖界捻个决便可换身华裳不同。见了那身威仪,只当人间讲究手艺工程凡事力求精湛。见那人一人穿戴旁人不得,只当人间威仪难作久久不出一身。
那人笑笑,自得意道,“这是大将军才有的殊荣,银色铠甲为我朝历来最骁勇善战最威猛的大将军才能穿戴的战袍,不止银色铠甲,还有长枪、军印…”
那人再说什么他忘记了,即便记得,寻寻觅觅着,日子久了也就忘记了。
“怎么?不是来此登记的?”见他愣了神,呆呆的,岿然之人动了动眉目,似是也在打量他。
他望到那人冷峻的脸,继而是眼、眉……最后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君初…是来作登记的。”
大抵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又似就在昨日,他送走那人仅存的一缕生魂,想着转眼便可见到了。转眼…转眼过了许久,久至他遍寻六界终寻不得半缕那人的气息。
一抹苦一抹酸自心间散开。
人间一躺十九载,一走便是十数躺。煎熬的岁月里,从未觉着这般苦过,只这一刻他觉着甚为苦涩心酸。
“你…”终来肯来见我了。
你…可安好。
“你莫饮那忘川水,来世可要记得来寻我。”
纵然万千话语等着诉说,深深思念想要倾诉,那人却是跌了黄泉饮了忘川。
那人终是把他忘了。
那人从不冷峻的,待他从来很是温柔。
“我叫君初,来自庆城…”庆城为庆国,是那人的国,是那人一心拥护却为之葬身的国。
昏昏地留下作了假的讯息就回去了,都忘了问那人叫什么,忘了问:将军…你可还认得我。
怎会认得,那人跌入黄泉饮了忘川了呀。他的将军,他的人间将军不要他了。
天黑了,他把悲凉同心酸藏在夜幕下独自舔舐。
阿牛又啰嗦起来,“君初哥哥,长官大人找你作甚?可是叫你作官?你若作官我可能跟着你?那身漂亮的衣裳我可能穿?那衣服好看极了。”
阿牛喜欢长官大人们的铁块衣服,他觉着那很帅气。
“那人…原是长官大人…”他呆呆地呢喃,实时才想起那人一身银甲。人间可只有大将军方能穿戴银甲,想来也只有大将军的身份方才配得上那人。
“驾!”
后方有踏马声传来。
阿牛同石头拉着他侧立一旁给踏马之人让路。
马儿停在三人跟前。马儿高高的,马背上的人也高高的。那人换下银色铠甲,着了便衣。
月下,玄色便衣就着清冷的月光衬得那人更添了几分冷峻。
阿牛是个小啰嗦鬼,人小鬼大,不惧那人威仪,胆大道,“你是何人?”
那人没理会小阿牛的童真,翻身下马至他跟前,“我自家乡带了甜酒…”
夜幕追随,踏马而来只为邀他饮酒。
“妖儿可会饮酒?”
“酒?那是何物?”妖界没有酒,他也不曾饮过。
那人说,“酒是世间最为奇妙之物,饮酒之人心中若甜蜜如丝,酒便是甜的,心中若是苦涩无比那这酒便极为苦涩,若心中有情,此酒…便会甜至醉人。”
“竟有如此神奇。”
“妖儿可要尝尝。”
“如此玄妙之物自是要尝上一尝。”那人引他兴趣大增,不妨着豪饮一口,烈酒入喉,辛辣苦涩的滋味叫他皱眉直呼上当,“你骗本君,何处有苦有甜又醉人,这滋味分明又苦又辣又难忍。”
他忙吐去口中苦涩。
“哈哈…”
想来当时他的模样定是滑稽极了。那人静被他引得哈哈大笑。
“你!”他气结心头,想着捻个决走了罢,免得叫那人笑话他。
“唔…”那人胆大包天,却趁他不备携巧舌入侵将他口中苦涩一扫而光。
“可还觉着苦?”
“…不觉…”脸儿似被地狱的火山烘烤着,滚烫滚烫的,神识都散了去,迷蒙着回了那人,心下却暗暗想:这人间的酒滋味当真甘甜无比。
许久他才明白,那人之举在人间唤作轻薄无礼。
又过了许久他才真正明了,那人之所以作出那般举动,只因心悦于他。
想来万万年他棉小妖孑然一身,多少神仙妖孽妄想承他一欢,却苦于身份不好越雷池半步。那人不知晚了他多少年纪,却一派少年老成将他堂堂妖帝宠成了不谙世事的懵懂小儿。
人心中有事,喝酒当真易醉。
自那人入了轮回他便不曾饮酒,小酌两杯他醉了,瞧着和那人一般模样的长官大人毫无防备地喃喃细语着,“…你倒不曾哄骗于我,这酒当真醉人。”
他心中有情,于将军的情,那情深得叫他肝肠寸断。他心中有苦,久寻寻不到那人的转世。他心中有伤…
他醉了,脸儿微微泛红,神韵很是慵懒媚人。他为妖,生来穹顶之下便为一绝,万年修为的仙子捻决化形都不曾有他好看。
他自有如玉肌肤,如瀑黑发,如潭眼眸。他是璀璨的明珠,无需粉黛加施华服傍身。他至来都是耀眼的那个。
月色下,长官大人瞧着他,瞧着瞧着,未曾饮下多久,他也醉了。
“君初该告辞了。”该回去了,时下才春日,外头尚有凉意,不可叫阿牛同石头那俩孩子等得太久。
他晃晃地起身,有些站立不稳倒向旁去。长官大人忙伸手扶住他。“小心。”
“君初失礼。”
这是他自人间学来的客气话,他却鼻尖一酸,语气不自觉添了几分委屈在里头。
他该回去了,不能再待了。
转身的步伐艰难了些,他其实很想问一问:将军可是真的将我忘记了,可是真的不要我了。
步伐艰难了些,沉重了些。
身后那人站着不动,待他走去几步才走来自身后抱住他,仿佛隔了几世轮回,轻轻地于他耳畔唤了一声“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