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诺抬头看到面前那人时，整个人愣在门口，无法挪动一步。为什么楚南会跪在青石长阶上？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此时最不想看到的便是楚南。

“南…你…”

声音好像卡在喉咙里，只能看着那个脸色阴沉到极点的英气男人，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手指在身侧握紧，修剪的齐整的指甲扎的手心刺痛，却无法控制的用力收紧。

有什么要解释的呢？事实已经就是如此了。

正在内心挣扎痛苦之时，身后突然出现一股力量，接着他的身子就靠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他反应过来来人是谁时，立刻挣开揽在腰间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却又不敢再靠进楚南。

“爱卿并非內臣，何故私闯内宫？”

苍梧瞥了一眼跪在原地没有动弹，眼里却逐渐凝聚怒火的楚南，听似询问，语气里却明显带着愠怒。

宫里一向不允许除宫人以外的人留夜，男妃都要终日佩戴银环才行。

苍梧并未理会安子诺的反抗，即便他从怀里挣脱出去了，也并未着急抓回来，而是看着两个人动作。他心里是有些得意的，不管子诺如何挣扎，不管那个楚南如何不甘，安子诺都只能是他苍梧的！

看到子诺从皇上的寝宫出来时，昨夜的种种自欺欺人的想法都化为可笑的安慰。楚南曾想过子诺是被关起来了，皇上寝宫里的不过是个刚入宫的男妃，后宫佳丽三千，怎样也不会是子诺……

楚南也想过子诺被皇帝扣押做了威胁他的筹码，本想着答应了去幽城也没什么，反正也是父亲向皇上提议的，即使身死，也定要护子诺平安。

可是一切都是可笑的如果，担心了一夜的人从寝宫踏出，衣衫不算凌乱可也好不到哪去，还不是昨天那件！

楚南狠狠瞪了脸色苍白的人儿一眼，眼中愤怒混杂着厌恶，更多的却是受伤。

“不是你想的那样…南…”

楚南的目光让子诺心慌甚至恐惧，虽然想到会被楚南厌恶甚至抛弃，但没想过会这么快。楚南，都没打算听他的解释……

“皇上，末将深夜进宫是有一事相求，望圣上恩准。”

楚南一忍再忍，这里是皇宫重地，御林军把守，他万不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最后，他只得郑重的叩首，目光也没再停留在子诺身上片刻。

“哦？何事如此重要？倒让你深夜进宫甚至跪在朕寝宫前彻夜等候？”

似笑非笑的看着磕头的楚南，又转目看了眼从刚刚开始就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的子诺。没错，他就是要让子诺彻底绝望，让子诺知道昨夜的事，楚南已经完全知晓，还是见证人。

“若是出征幽城的事，就不必说了，安爱卿已经向朕请了旨。朕觉安爱卿所言，甚是有理，少将军如今尚且年轻，立功的机会还很多，这次的事，还是交给…”

苍梧一副突然想起大事般的对楚南说着，语气愉悦，似是回味某种香甜，亦似在炫耀。他的话还未说完，楚南便又磕了个头，甚至还未直起身子，就出声打断。

“楚南恳请皇上恩准带兵出征幽城！”

没有再犹豫，楚南说出了他的请求，作为一个男人，他做不到看着自己的爱人被别人看在怀里还装作视而不见，心安理得的享受用爱人身体换来的安乐。

“哦？”

只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苍梧故作不解，还故意一脸无奈的看了眼一旁失魂落魄，几乎要站不住的子诺。一副这可怨不得朕，朕已经守了承诺，他非要去也没办法的样子

“男儿自当志在四方，保家卫国是臣的职责，家父自小便教导臣下，楚家男儿，以死在疆场为荣。”

直起身子，楚南眼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说这番话时又别有一番豪气。

“只是…”苍梧似乎还在犹豫。

看出了皇上的犹豫不决，楚南接连叩首三次“楚南定不负众望，守住幽城，否则，不死不归。”

苍梧上前扶起楚南，一派仁君风仪。

“只是楚家一门忠烈，爱卿又是楚老将军独子，若有意外恐怕…”

楚南顺着苍梧的力气被扶起，执意道：

“男儿身死疆场家父也会为臣下自豪。”

苍梧瞥了一眼一旁异常安静的子诺。

“这一看，倒成了左相与朕考虑不周了…楚爱卿如此执着，赤子之心，是吾国之大幸！”

伸手象征性的拍了拍楚南的肩膀，苍梧看着远方天空思索片刻，最后下了决定“如此，朕便封爱卿镇国大将军，统领三十万兵马出征幽城，三日后起程，朕亲自为将军送行！”

听了这话，子诺身子不可抑制的踉跄一下，勉强站住。真是蠢货，让他做的这一切如今都成了泡影。

楚南却激动的再次跪地，谢恩：

“臣，谢主隆恩！”

“如此，便速速去准备吧。朕想起今日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两位爱卿，无事便先退下吧。”

苍梧言毕，便挥袖离开寝宫，向着御书房的方向行去。空留下楚南和子诺两个人。

楚南起身，弹了弹外衫上沾染的灰尘，一脸冷漠的转身，期间并未看子诺一眼，倒是子诺一直仅仅盯着楚南。

“楚南！你别走！”

见楚南要离开，子诺立刻冲了上去，拉住楚南的袖子，不料却被狠狠甩开…

“别走？左相大人是想让臣一同陪您回味这里的暧昧味道？还是想让臣再看一场…纠缠？”

楚南言语中的不屑显露无疑，鄙夷的看着子诺愈发苍白的脸。

“不是的…我不是要背叛你的…我…”

子诺惊恐的解释，习惯的又想去拉住楚南的衣袖，却又半路顿住。他怕，被再次甩开…

“左相大人何必跟微臣说这些？微臣还有些琐事处理，无暇陪左相大人谈天说地，告辞。”

冷漠，楚南根本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怒。

“如果你因为我生气，打我骂我我便也受着了，何必去求皇上，出征幽城，九死一生，你…杀了我也比去赴死的好！”

子诺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他做这些身子委身君王身下辗转承欢，不过是为了把楚南推出那必死之局，纵使多低贱他一个人担着…可是如今却成了这样…

“不劳左相费心…况且…”

猛然回过身，向子诺走了一步，抬手抚摸子诺的侧脸，手指顺着脖颈划下，双手扯住子诺的衣襟，猛地向两侧拉开，看着白皙皮肤上，青青紫紫的印记，眼中愤怒的火焰燃烧的旺盛

“况且，微臣担不起左相大人如此厚情！哼！”

愤怒的一个用力，把子诺推到在地上，瞪着倒在地上狼狈扯住衣襟的人儿。

咬牙切齿的羞辱道“微臣以为左相大人身子虚弱禁不起情爱，却没想到，臣的怜惜，倒是容易了左相大人爬上龙床！想必作幸臣的滋味不错，那么，就祝愿左相大人隆宠不绝，宠冠六宫！”

言毕，狠狠扔下一块白润玉佩转身离开。

“啊！”

直到楚南走远，子诺捡起被摔坏的玉佩，凄厉的一声大喊，似要让这声音撕裂他的身体，贯穿他的心脏那样就不会太痛！眼睛很疼很酸，他却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拢着凌乱的衣衫，狼狈的一步步挪着。

“忠…哈哈…忠…终我一生，只被这个字所害…”

子诺小声呢喃着，他甚至没意识自己在做什么。脸上的一抹苦笑，一直苦到心里。

他委屈，却不是为他被嫌弃被侮辱，而是因为用他那卑贱的身子，换来的却是一无所有，还真是没用。如今，他已经无能到，无法改变命运既定的一切，即使用身体做赌注，他也终于输了，楚南依旧要去幽城…临走，把他安子诺的一切都丢在了这个距离幽城万水千山的地方。

这就是命么？他安子诺想要保住的一切到最后也不过就是一场空…这世间，这宿命，还真是可笑无情像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深夜，楚南并没有回到将军府，而是在路边的一处小酒馆一个人喝酒。即使他知道子诺可能是迫不得已，可是他不能容忍…不能容忍子诺居然不再完整的属于他…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在小酒馆里喝的烂醉…

深夜，将军府。

“将军…”

楚将军府中，楚老将军正手持一卷兵法品读，独处的屋子里，一个略显暗哑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条件反射的，老将军警惕的站起身子，手中的卷轴被握的紧。

“楚老将军…”

眼前黑影一闪，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负手立在楚老将军面前。

“阁下可是暗阁阁主？”

见到来人的模样，这样的装扮也只有暗阁那个什么的组织会如此。楚老将军倒是松了一口气，能出入守卫森严的将军府如无人之境，又能悄无声息潜入他的书房的人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位暗阁阁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