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姜云不可置否的冷哼一声，盯着相比之下显得瘦弱了太多的人，一时间，两人都都没了言语。

在姜云的眼里，像安子诺这样的病秧子，甚至就是一具毫无用处的尸体，之前听说安子诺是个天才神童什么的，如今想来就像是个笑话，哪个天才整天捧着个药罐子，窝在府里浑浑噩噩苟且偷生，不管朝中的任何事务的？

可笑的占着左相的位子，占着皇上的心神！

虽然子诺也知道姜云对他的意见颇多，但与姜云相反之处就在于，他根本就不在意，不在意他姜云是什么人物，不在意谁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更不去在意世人的眼光。

有时候，安子诺的淡然冷漠和漫不经心，才是最让人恼火的，却也找不到他的错处不是？就像打太极一样。

姜云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张脸，就如传闻中的一样，惊为天人的美，想到此，不由嗤之以鼻。

啧，花瓶！

硝烟的味道在两位丞相之间弥漫，刚刚退出来的苏公公一时间不知要不要传话，立在一旁，直到安子诺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安大人，皇上正在批阅奏折，可能…”

“无妨，我等。”

打断苏公公的话，安子诺说的从容，早便知道面圣不会如此简单，却也早就做好了打算。索性一掀朝服下摆，跪在御书房门口，动作间，亦是绝代风华，有一种若不能面圣，就跪死在这里的决然。

“臣，安子诺求见。”

声音不大，却字字坚定异常。

嗯？这真的是那个传闻中靠脸吃饭的庸相？

这是姜云看着那跪立在青白石阶的背影之后，莫名在脑子里闪过的疑问。

风祁国左相，长年称病不上早朝，这几年姜云也就是在祭天大典和皇上寿辰时看过那么几次，那人都是安安静静站在一旁，一身华贵麒麟朝服，或是半旧的月白长衫，只是那人生的好看，显得遗世独立，却从未有过如今这般决然模样。

果然这些贵族子弟，就算有一天家道中落，堕入深渊，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濯濯青莲，近淤水而清高自持。

看着安子诺跪在那里，苏公公摇摇头退回内殿，估摸着皇上也不会让安大人跪多久，他还是回去等着传话…

安子诺和姜云，就那么一跪一站，直到树上鸟儿不知从哪里飞了十几个来回后，姜云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伸展了一下四肢，又瞟了一眼跪着的人。

“哎呀，身子都乏了。这天色夜不早了，在下就不陪左相了…当然，左相也早些回了吧。”

言毕，迈着愉悦的四方步子离开。

安子诺，纵你有那祸国殃民的一张精致脸蛋儿，能够站在皇上身边为其分忧的，也只能是我姜云！

“不送。”

依旧平静声音，安子诺微微垂了眸子，额上细汗密布，身子却不晃一下。

却不知，他的一声不送，让御书房内又一根玉笔身首异处，葬身在天子手中。

……

“皇上…到掌灯时分了。”

已经过了晚膳的时候，苏公公小心的擦着额角由于紧张而不自觉流下的冷汗，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提醒了。

这…皇上不吃饭，门外的那位又长跪不起，也不知现下如何了，这麽跪了几个时辰，那副身子…唉！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让这两个祖宗都这么折腾。

“掌灯。”

苍梧头也不抬得吩咐，眼睛不自觉瞥了一眼紧闭得殿门，武功超群的年轻皇帝，自然能清楚听到门外的人呼吸不稳，几乎到了极限，可是他依旧想着，那人或许会离开，在下一刻……

殿内亮起了光，夜幕四垂，闪着橘红色灯光的御书房，看起来是那么温暖舒适，似乎还有那么几缕凝神香飘散而出。

夜风微凉，吹起安子诺得几缕黑发，单薄朝服根本不足以保持他身体的温暖。额上的冷汗早被吹干，脸色也似乎被吹的苍白了几分，打着冷颤的人，心里焦急不减半分。

“大人，奴才看，你还是…”

苏公公不放心的多次出来查看，这位大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恐怕皇上还是会迁怒他们这些奴才们。

几乎是说不出话的安子诺只是摇头，不觉间微微躬了身子。

“宣安爱卿！”

御书房内终于爆出一声混杂着怒气的声音，苏公公被惊得身子一颤，扶着已经无法自己站起身子的安子诺进了内殿，赶忙退出去，免得被皇上的怒火牵连，被烧的灰飞烟灭！

“微臣…叩见皇上…”

基本麻木的双腿，在苏公公松手的一刻，便直接跌倒在了地面，艰难调整了姿势，行了君臣大礼。

半晌，没得到皇上的回复，他也没有直起身子，保持趴伏在地的姿势，谁知那边皇上正看着他发怔。

“平身。”

等了很久的两个字，执行起来，子诺倒更想继续跪着，麻木的腿根本无法借力，试了几次都无果。

“去扶左相大人起来。”

对一旁奉茶的婢女吩咐，苍梧盯着始终不肯求助的倔强人儿，貌似从三年前，从他自一片血海的安府中被楚南救出来，他就一直是这样一副安静样子。云淡风轻的似乎是自己就是一个看戏的人，除了会对楚南露出那温润多情的笑，对谁都不假辞色，包括他这个皇帝。所有人和物，似乎都被那倔强人儿隔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想到这里，苍梧不由握紧了拳头，楚南，这个出现的不合时宜的家伙，居然轻易就占据了子诺的心！当年…当年若不是宫乱扰的他一时无法分身，也不会让老五那逆贼去祸害了子诺一家，若不是当时实力不够，也不会自身难保狼狈仓皇的逃出太子府，无力保护眼前这脆弱人儿，轻易让楚南趁了先机。

“不用，多谢。”

侧身躲开过来帮忙的婢女，安子诺不习惯被不熟识的人触碰，哪怕是善意搀扶。

“臣求…”

“近日洪城水害严重，难民大量涌入都城，爱卿有何良策？”

打断安子诺的话，苍梧并不想安子诺的请求说出口，不想听到。

“微臣惶恐，并无良策”

一如既往的回复，这老套的答复，三年里他听了不知多少次。

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子诺故作惶恐的叩首，恭敬，没有一丝差错。

“……”

捏紧了拳头，苍梧气闷的很。

“皇上，臣觉的出征北殷的人选略有不妥。”

风祁和北殷是当世两大最强之国，每年都大小战乱不断，胜负各半，各有得失，而每次大战，双方将领，几乎无一生还。

今年这次大战挑起方是北殷国，北殷临近北方大漠，比不得风祁这种南国富饶，每到冬季，风雪铺天盖地，物资匮乏，故每年入冬前夕，总会挑起事端，侵犯了风祁边境幽城，抢夺过冬物资粮食。

“北殷那些蛮子，每至秋末这时，为了抢夺物资，一个个如同杀红了眼的兽…皇上明知道此战楚南若去，生还机会不超过九成！楚南可是楚老将军独子…”

“怎么？楚南不能死，其他将士就能死么！将门之后，理应一腔热血，驰骋疆场。我风祁男儿皆如此，他楚南也必须如此！”

打断安子诺的话，苍梧不想听对方一再袒护楚南，本来，这些都应该是他的！安子诺是他的！

“皇上，楚南他…曾救过我的命…”

沉默片刻，安子诺再度开口，却让苍梧一股闷气梗在心里。就是因为他救了你，才让朕失去了你！

“救了你？好啊，那就让朕看看，你这次要怎么救他！”

苍梧“腾”的起身，快步走到子诺身旁。近了才看到安子诺身子居然在微微颤抖，现在的他，果然太过虚弱。俯身拉住对方胳膊，拦腰将人抱起放到屏风后的软塌上，好在被他这举动吓住的安子诺并没有反抗排斥。

“微臣惶恐…”

“闭嘴！”

再次被皇帝打断后，安子诺识趣的闭了嘴，又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

“朕要的，一直都是…你该知道的，嗯？”

苍梧坐在软榻之侧，单手将人扣在榻上，抬手抚摸子诺侧脸，却被人巧妙躲开。

“三天，朕给你时间，三天后，朕便酌情宣旨。”

完毕，起身离开，并没有吩咐任何人去照顾安子诺，他知道那人儿不习惯，同样也没有限制安子诺的去留，不急，他的猎物逃不出金丝笼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