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替换人生(3)
小说: 戏中人 作者:Mr.齐谐 字数:4457 更新时间:2020-04-29 15:11:50
回到萧浮生在北京的住宅时是下午三点,萧浮生说要出门买火锅底料,让古珂自便,古珂于是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边开了宝贝电脑。纳兰说关于这个案子的电子稿会传到古珂邮箱上,果然到了。点开邮件,蜷缩在软绵绵的沙发里啃薯片想案子,是她贫瘠的想象力所能想到的最舒适的事。
纳兰夙简介案情的时候漏了一个重点,夏清泉并非仅凭自己疑心就断定面纱女是冒牌货,他递给面纱女的手帕上取到了女人的眼泪,交给局里的理化法医后两天便出了DNA对比结果,和苏浅陌三年前入库的DNA有六处位点不同,可以确定不是同一个人。不知纳兰夙是粗枝大叶还是故意忽略了这条线索,如果古珂看文档不够仔细的话,为了验证夏清泉所说属实,还要大费周章地去取面纱女的DNA,而这一折腾就相当于给她留足了准备时间。
纳兰夙。她沉吟一下,用traceroute入侵了十局和十三局的防火墙,十局的TTL死亡报文最先返回。古珂遂在数据库里寻找纳兰夙的信息,惊讶地发现几个月前她才正式加入十局,在此之前,她是北京市公安局的一名刑警。
换句话说,不久之前她还是许洛书的人。
如果她还没和公安部断干净,让她参与和让许洛书参与是没有区别的。虽然说案子是主十五局负责,但那位什么诗隐就是十三局的外援,可见萧德好对外援本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就更没有借口把她排除在外了。
这件事可以等萧浮生回来再讨论,先查查阳城市女子监狱的历史,还有,一定不能放过的,那名每周打电话骚扰夏清泉的狱警。
阳城市女子监狱,建造于抗日战争时期,原本是七三一部队搞细菌战时的一处实验基地,二战胜利后改造成监狱,改革开放以后转移走了男性犯人,这里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女子监狱。一直以来没发生过什么重大越狱事件,但传闻说二战时期日本实验员在这里打翻过一蛇形冷凝管的灭活鼠疫病毒,之后有女犯莫名其妙感染黑死病去世,不过无人保证其真实性。古珂并未满足于不痛不痒的只言片语继续黑了公安局的数据库,一篇尤其隐晦的记录没能逃出她的眼睛。记录上显示,两年前阳城市女子监狱曾爆发过一场大规模鼠疫,死亡七十四人,警方不得不费了些力气才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那名奇怪的狱警叫李峰,顶着男人的名字,倒也是个十足的男人婆。她在监狱任职不过四年,至少记录显示,直到目前为止,她还是个遵纪守法的、出身背景普通的良民。恐怕她这辈子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那张没人相信她是女人的脸。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也没什么好查的了,除非再多一个被替换身份的人,她才好从两起案件的共同点寻找突破口。但想到逃犯是苏浅陌,大概不会有哪个女人和她有共同点了。
都说红颜祸水,红颜未必都是祸水,但苏浅陌一定是。古珂在夏清泉的小说里略微了解过她的为人,虽是化名,但那敏感、自私、多疑,没有哪一个不是能够形容苏浅陌的。在发觉自己可能是同妻之后不计代价杀了丈夫倾心却从未逾越的男人,杀完之后竟然还能心安理得地和丈夫过着小日子。直到许洛书举着枪,数十个鲜红的准星对着她的额头、脸颊和胸口。
据说她被几十把枪指着最终铐上手铐的那一瞬间,她转头对着夏清泉笑得格外单纯甜美。
她比着口型说了一句:“你永远都得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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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古珂还想继续深挖些什么,门锁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她迅速关掉十局数据库页面点开纳兰夙的邮件做冥思苦想状,于是萧浮生和夏清泉推门时就看见古珂这副样子。
萧浮生当然知道古珂做了什么,早在二十分钟之前张诗隐就已经向他抱怨过这位黑客“并不精湛”的计算机水平。但他也丝毫没有要点破的意思,其一在于十局不属于萧德好管理范畴,其二在于,如果古珂真的能查出点儿有用的东西来,他可以不在乎也不过问手段。
他绕到古珂身后低下头看了会儿邮件,古珂感觉有个冰凉的东西正抵在自己的脸颊上。还没来得及尖叫,萧浮生便拿着它在古珂眼前晃了晃:“你的报酬。”
“哇,哈根达斯!”古珂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你怎么这么了解我!”
“别谢我,你清泉叔叔买的。”他弯起唇角扯了个无伤大雅的谎。是有多迟钝才发现不了路过哈根达斯店时古珂眼睛里星星一样的神色,根本用不着心理学知识。
“谢谢清泉叔叔!”
“......叔叔?”夏清泉丝毫没有感受到她的谢意。
“清泉哥哥!”
“行了行了,你别逗小珂玩,过来弄锅底。”萧浮生适时地拽着夏清泉的衣领把他拖到厨房,又伸出脑袋冲着客厅叮嘱一句,“冰淇淋吃完饭再吃啊......”
“可是会化......”
真•十二岁•古珂叼着已经拆开的勺子像个被抢走糖的小可怜。
餐桌上的交谈总是令人愉快的,古珂几次想问关于纳兰夙的事,都被萧浮生不动声色地引开了话题。“吃饭就好好吃饭,这么喜欢案子,回来多给你搞两件。”一句话吓得古珂马上把脑袋缩回去。鸳鸯锅煮了半天,终于红锅开了,萧浮生抄起漏勺准备加料,就问古珂:“虾饺,牛肉丸,你想先吃哪一个?”
“我?哎......不知道啦,哪个好吃?”
“我觉得是虾饺。”
“牛肉丸。”
萧浮生和夏清泉异口不同声道。
“默契呢清泉?”
“谁跟你有那种东西......反正我还是觉得牛肉丸好吃,小珂你不会是没吃过火锅吧?”
“十岁之后,没有。之前......记不清了。”
“不会吧?这么夸张!”夏清泉做出惊讶的表情,“你们小女生不都喜欢一起逛逛街啊涮涮火锅什么的吗?海底捞就很不错......你不喜欢?”
“我......没有不喜欢啦,只是懒得做饭也懒得逛街,没去过海底捞。我们局食堂的饭挺好的哈哈。”她几乎是诚惶诚恐地讷讷道。
“清泉,话太多了。”萧浮生放下漏勺递过去一个温和含笑的眼神。
“嘿嘿,好,是我的错。萧你就可劲儿护着你家小姑娘吧。”
他微微蹙眉,恰巧遇到古珂匆匆投来求救似的目光,于是所有对夏清泉不合时宜言论的埋怨都软化成一潭秋水。
怎么会不明白。
分明十年前就该明白,像她那样的姑娘,孤独才会是常态。
你怎么能强求一个孤独的人去涮火锅。
正如古珂不经意间说出的谎,她其实是去过海底捞的,在某个结案的寒冬傍晚,一个人。当热情的服务员在她对面的空座上放一只大毛绒熊时,她默默把漏勺伸到锅底捞她的甜不辣,热气冲上镜片,氤氲得睁不开眼。也是那一瞬间她恍然发觉火锅不是为独行者准备的。于是她向毛绒熊举起饮料杯模糊地一笑,自此她再也没吃过火锅。
“那你就都尝尝,喜欢哪个,我就多下哪个。”正出神,粉乎乎的虾饺和香气诱人的牛肉丸都被萧浮生用漏勺盛着送到她碗里,她听见他挨个儿介绍道,“那边白色的是鱼丸,你清泉叔叔特地买的不掺淀粉的。羊肉和牛肉今天打折,比以前便宜十几块钱呢......”
她默默听着,夹起虾饺小小咬了一口。还是很烫,热气在她过分纤长的睫毛上凝成一颗颗小水珠。但她什么也没说,好像她一开口,眼角也会挂上同样晶莹剔透的液体。
“辣不辣?我这里还有不辣的。”
“可以呀萧,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
“专心吃丸子,丸子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你看你,对待客人什么态度,小珂,重色轻友看到没,这个人啊......”
“不吃了是吧,不吃了我就把你的丸子都喂格洛。”
格洛是萧德好养在十五局的看门狗......品种为柯基。
“别别别,我吃......”
古珂听着两人越发低龄化的吵架水准,笑的虾饺从筷子中滑了下来。多么久违的感觉,仿佛夏季过后再无秋冬,而春天已经来临。
夏清泉一杯接一杯地浅酌,时不时讲几个段子,把二人逗的前仰后合。古珂突然想起来“家”这个字,旋即甩甩头把这一感性的字眼丢出脑海。
夏清泉真是个把生活都过成段子的男人,虽然生活回报他的是一本长篇的、开头美满结尾离散的悲剧小说。
他举起酒杯,瞥了一眼萧浮生杯中的龙井,和古珂杯中的果粒橙,而后有些沮丧地放下了:“什么品味......吃火锅喝茶?萧你也算是个男人,一滴酒都不沾吗?”
“案子没破,你也少喝点儿吧。还有,你别想着灌小珂,她未成年。”
“行行行听你的,和老许一个德行。啧,你们小两口这么恩爱,对我一大龄单身男青年很不友好啊。”
“谁说你大龄单身男青年的?你明明是少年,不好好学习还来涮火锅。”萧浮生条件反射地开口呛声。
“哎你这个人,咋能跟老许学坏呢?”
萧浮生大笑,古珂用余光扫她一眼,发现他竟没有一点要解释“小两口”这个误会的样子,自己若是再去较真怕是要坏了气氛。
“你跟老许,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又是一杯白酒顺喉而下,隔着火锅氤氲的雾气,他半眯的醉眼像是失了焦,显现出奕奕的神采来,“你们咋都这幅德行,你看他,茶有什么好喝的?偏要开茶馆。警察有什么好当的?偏要当警察......你下次见了他,也帮我劝两句,罪犯是抓不完的,有这闲功夫不如帮我带带小茉。小茉可乖了,一点都不折腾人......”
“清泉,你醉了。”萧浮生和古珂对视一眼,前者侧过身按住他再次满上酒杯的手,“别喝了,吃饭吧。”
“萧,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就这点不好,放不开。喝点酒怎么了,没看见人老许正高兴吗?老许......你站近点......这酒够劲儿真大,我都看不清你了。”
老许,你站近点儿,我都看不清你了。
古珂听后不禁打了个冷颤,她顺着夏清泉的视线看去,玄关处摆着一盆郁郁葱葱的盆景,空无一人。
原来思念是可以成瘾的。
但若有一个人在你过往的每一帧回忆里都张牙舞爪姿态放肆地有迹可循,你该如何将他摒弃出局。
疼啊。
她微微别过头去,萧浮生面露难色,尴尬地对古珂解释道:“小珂你别介意,这哥们儿就这样,一喝高就胡言乱语,没吓着你吧?”
又说:“许老师那事对他打击挺大的。”
“没事,人之常情。我光听就够难受的了。”她倦倦然一笑。
“老许,你说啥?大点儿声......”
他仰在椅背上,眼角眉梢尽是交错着欣喜和狂乱的笑意。
“他说,你已经醉了,睡吧。”萧浮生俯下身来将手指轻轻搭在他肩上,视线飘忽不定柔和地触碰着夏清泉的眼神。古珂的角度,听不清他在絮絮叨叨些什么,只是几分钟后夏清泉打架的眼皮终于完全合拢,他睡着了。
“这么快!许老师通灵了?”
“是催眠。”他轻叹一声,连拖带拽想把人搬到沙发上,未果,极其尴尬地抬眼瞄着古珂,“我应该让他先躺在沙发上再催眠的......姑娘搭把手?”
“唔......这家伙真的沉。”
“嗯,是他真的沉,不是我搬不动他。”
如此有说服力的解释。古珂失笑,朝沙发的方向说了句“晚安,少年”,旋即转向萧浮生忽闪忽闪地眨巴眼:“我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可以。”
“哇,真的吗?你就随便让女孩在家里过夜的吗?”
“笨蛋。”他抬手揉乱古珂的头发,“你害怕你的所谓住所只有你一个人,都写在脸上了。我要是再不答应就太不近人情了吧?”
“我讨厌你,你们这些学心理学的坏家伙,我的秘密都被你们猜完了。”
“是,都是我的错,心理学自创造起就有极大的社会危害性,我谨代表同行们向您道歉......敢问小姐打算什么时候睡觉?”萧浮生忍笑忍得很辛苦。
“等我把十三局的墙......不,我是说我看一会儿资料就睡。”
“好,那就早点休息,明天放你假,不用去局里。”
他又加上一句:“希望今晚清泉的行为没有给你带来影响,他平时都不这样的,是个大好人。”
“我知道的,放心吧,你先去忙。”
“哎,好......那个,你想看十三局数据库的话,我可以叫诗隐帮忙......”
“啊啊啊你怎么那么多话!去查你的案子啦!”
萧浮生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