卲谦走过寂静无声的走廊，马丁靴与瓷砖地相接，声音有些发闷，但依旧使这座庄严的建筑物显得有些可怖。

停在电梯前，卲谦按下按钮，吸吸鼻子直接到了顶楼，推开隔断的铁门，楚正源趴在不远处的围栏上，抽着烟。

“不嫌冷啊老同志。”卲谦乐呵呵的抖出一根烟来，点上深吸一口。

楚正源回头看着他，摆摆手示意他过来，“来了。”

“这大半夜的你想冻死我，有嘛事儿不能办公室说，来天台…”卲谦发着微不足道的牢骚，踱步到楚正源身边，跟着他一块吞云吐雾。

“你觉得这个案子怎么样？”

“侦破起来并不困难，怎么了？”卲谦弹了弹烟灰，将人上下打量一番，最终把目光锁定在楚正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所以你个老王八蛋为什么同意让念念掺和进来，质疑我工作能力？”

“…你怎么跟领导说话的，工资不想要了是不是？”

卲谦一挥手推了他一把，“你她妈少来，我工资你乐意扣就扣了，留给我养念念的那份就行。”

楚正源长叹一声，没有接话。

一时沉默，卲谦最后两口把烟抽完，将烟头狠狠地往地上一甩，发泄似的在鞋底来回碾压，“他是个孩子，就算脑子好用他也是个孩子，你知道这样他心理负担有多大吗？他压力还少是不是？王汪瑞雪也是，从来不把儿子当儿子看，什么玩意啊。”

楚正源一手夹着烟，长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疼他。”

“心疼死了。”

“可苏念…”楚正源下定决心似的舔了舔嘴唇，开口说道，“他不是一直这样吗？”

“什么样？你是说他不正常？”卲谦点点头，哼笑一声，“知道他不正常，就别激他了，这小孩…我这么说吧，他们姓苏这一家子，骨子里就是拗，说好听点是有股子神性，神性你懂吧，就是，把别人的命当成自己的命，别人有个万一好歹，不管责任在不在自己，一根筋的往自己身上揽，脑子还转不过弯来，就是傻，我服气，服死了我cao。”

楚正源不搭理他，弹了弹烧了一半的烟灰，“他状态怎么样？”

“那是好很多了。”卲谦骂骂咧咧半天，闷咳了声，“我能看见他的变化，牛角尖出来一半了吧。”

“那就行。”楚正源点了点头。

“我说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那不是，就是那几个大学生把照片放网上了，你尽快就行。”

卲谦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

“你也别太把他当小孩，都成年了对不对，他其实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这是过度保护，多练练没事，再说孩子怎么了，你不也是破格录用的么。”

“得得得你别说了，反正我得护着他，我下去了啊，小崽子别做噩梦。”

卲谦揉了把冻的发红的鼻子，又在心里问候了一遍楚正源的祖宗八代。

汪瑞雪出国前说让苏念多接触，这叫系统脱敏。卲谦整不明白，反正觉得越脱越敏了。

卲谦走过空旷的走廊，路过几个工作间，不由的放慢脚步，姜盼盼大力光子他们也都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姜盼盼是来队里最晚的，二十五六的小姑娘，还挺能吃苦。 

走着走着，卲谦停在了自己办公室门口，透过磨砂玻璃刚好能看到沙发上的苏念，他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久久的注视着。 

侧身，蜷缩，使劲往沙发缝里挤。 

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慢步走过去，轻轻坐下。 

在确认苏念没做梦之后，卲谦松了口气。

很久没看见苏念睡得平静了，这孩子总是做噩梦。 

噩梦的内容苏念从来不说，怎么问也不说，卲谦知道这孩子心里有事儿。 

卲谦就在他身边足足坐了三个小时，困又头疼，所以根本睡不着。 

到后来苏念还把他的大腿当成了枕头。

清晨五点半，手机铃声如地震响起，迷迷糊糊的卲谦听见立马从沙发上窜起来，差点把苏念掀下去。

“…我定了闹钟。”

卲谦哭笑不得的，揉了一把苏念的脑袋，捏了捏他软软的脸颊，整个过程苏念都沉浸在刚睡醒的迷茫状态，悠悠然随他去。

“醒了没，估计小楚那边有结果了，咱们去看看？”

苏念这才点了点头，整理了下头发，起身伸了个懒腰，“你休息了吗？”

“恩，睡觉一会吧。”

鉴定室内，楚端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一边是打印出来的报告，另一边则是他流出来的口水，卲谦嫌弃的躲远了些。

相比之下张一天就精神一点了，虽然有些昏沉，但还是亲手把报告交到了卲谦手上。

“辛苦了。”卲谦压低声音道。

“还行，我先去给盼盼买早点去了。”张一天打了个哈气。

“行，你顺便叫杨文轩起来，一会让他去调监控，咱们吃了早点后出警。”

张一天背后一凉，“怎么又出警？”

“去成仁家里看看，少不了你们技术部门的现场勘察啊。”

“可是队长…”张一天很是为难的挠了挠头，“这是不是不太合规矩啊…”

“嘛规矩？”卲谦安抚的拍了拍他肩膀，“报告不是出来了么，一会我先老楚拿搜查令。”

“哎好…”

成仁家主西二环的别墅区，一路上卲谦的吉普打头，警笛呼啸，苏念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有些昏昏欲睡。

卲谦原本不想他跟着来的，可苏念说是待着也无聊，哪怕不上楼，就是想跟来看看。

“哎对了，昨晚上那孙子那么张狂，你看出点什么来了没？”

苏念将手肘在窗边，托腮正百无聊赖的往窗外眺望，听到卲谦的声音才慢慢转过头来。“他哪里是张狂，分明是有恃无恐，他的心理素质虽然不差，但是咱们既然抓了他，一定是掌握了证据，多数送进来的人都会彷徨不安，反社会型人格凶手进来通常直接招供，他…他的反应，更像是…”

“后面有人撑腰？”卲谦接话。

“对，我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苏念点点头，伸手去拧开了一瓶矿泉水，“我现在想楚端玉说的那种情况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卲谦沉吟半晌，轻轻点了点头，“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一开始的分析，嫌疑人身材健壮，但是你看看成仁，有健壮的样子么？”

“但是发现了他的指纹，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两个人同伙作案。”

“扛着死者翻墙头，成仁不太可能。”卲谦握着方向盘打了个弯，“我还是怀疑薛晓峰。”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