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贵妃在贵妃椅上休憩，半阖着丹眼慵懒闲适。

此人确实美得耀眼灼目，云髻峨峨，娇媚如月，眉如翠羽，肌似白雪，眼神更是顾盼生辉。因是侧卧休息，便单手支撑着脑袋，舒散下长而乌亮的秀发。

若是见过蓉美人的能细细打量一番曹贵妃，其实也能看出两人有几分相似。

曹贵妃身上只着一件薄蝉翼的霞影纱玫瑰香胸衣，腰束葱绿撒花软烟罗裙，因有些松垮，裙摆将将拖到地上。侧手边摆放的八角金鼎香炉袅袅升燃的烟雾衬得其人很是妖娆。

“娘娘，今日六殿下又去找朝夕殿的那位了。”含朝俯首得很低，态度恭卑。

她和含夕原来不过是漪澜殿里的粗使丫鬟，心思活络的自己被曹贵妃派去朝夕殿做眼线，意在监视朝夕殿里的两位主子。

可贵妃又多层心思，怕自己暴露，还拉了含夕作掩饰。

可在朝夕殿再怎么张扬大胆的自己，在漪澜殿就只是一只极易被捏死的蚂蚁。别说是曹贵妃，就是她手下的心腹宫女都能决定她的生死。

“哦?”曹贵妃信手从果盘里捻来一个晶莹剔透的荔枝，塞进自己的嘴里。

荔枝自远东进贡，每年送到皇宫里的不过十斤。成帝偏爱曹贵妃，每次纳贡后，就会立马给漪澜殿送上一些，送来的还是已经剥了皮去了核，摆成好看果盘样子的。

嫣红的丹蔻和白色的果肉形成鲜明的比较，远远看去曹贵妃就像是神话里魅惑人心的妖姬。

含朝不敢妄言，她自认能观察出每人所想之事，可面对曹贵妃的一个单音节，她却读不出一丝情绪，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要继续说下去。

“那孩子不是前儿被推下池塘了吗？”曹贵妃叹息一声，像是真为了成遥忧心。

“是，直到昨夜才烧退醒来，醒来后蓉美人也来看过一次。”含朝三五天才会来漪澜殿，说上些细节。

毕竟曹贵妃也有其他的眼线，宫里发生些什么事其他人也能向她说。

“不过是只蹦哒不了多久的蚂蚱。”曹蓉她以为这样就能斗得过自己吗，曹贵妃内心不屑——她多的是手段来折磨人，不差这一两回的。

曹蓉不过是曹家庶出的女儿，却偏偏因父亲的偏宠令得她也跟着进了宫。

可姬妾的女儿怎么有资格受帝王宠幸，再远，不过是只能在深宫高墙内磋磨青春罢了。

曹茴本以为把她调至偏远的浣洗院，曹蓉便再无翻身可能。可人算不过天，偏偏成帝还是遇见了她。

但也幸好后宫佳丽三千，曹蓉不过是帝王生命里小小过客，出现得匆忙，消失得也快。

不知道是自己那句话惹得曹贵妃不高兴了，含朝额头低得触上了冰冷的地面。

“行了，你在这呆的也够久了，回去吧。”娇媚的嗓音在含朝头顶响起，才让她松下一口气。

“娘娘万福。”行过一个跪安礼后，含朝蜷伏着身子缓缓后退出漪澜殿。

慌乱中含朝撞到坚硬的装饰物，一下子剧烈的疼痛侵袭过来，令得她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但不比朝夕殿，这里含朝只能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

退出漪澜殿的一刹那，一旁错身进来个宫女，疾步走到曹贵妃面前，附在她的耳边嘀咕两句，惹得曹贵妃一下子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那女婢双手交握垂在小腹前，微不可微点点头。

一瞬间，曹贵妃眼里闪过狠光，“帝王去了翎坤殿午膳?”

翎坤殿乃德妃的寝殿，德妃和她是同一时间进宫，曹贵妃心胸狭隘，自然对德妃是明比暗较少不了。

成帝谋于权势，极少耽于酒色，更多时候都会在帝王寝殿钩弋殿就寝，能去妃嫔的寝殿的时机少之又少，连最是受宠的曹茴自己，也没能让成帝到殿里来用膳过。

“是太子殿下。”那女婢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全部陈述给曹贵妃，“听说早朝时，太子殿下提出了皖北灾情的解决方案，帝王龙心大悦，便要同太子一同用午膳……”

曹贵妃的眼神愈发凶狠，惹得久春的声音慢慢弱下来。就连贴身照顾十几年的久春，都有些吃不消她的阴晴不定，“之后太子殿下，说德妃午时召见了他。”

“呵，他们母子倒会想。”曹贵妃的嫉妒难以掩饰，可偏偏她自己的孩子不在身边。

“娘娘可要午膳了？”进来个管事嬷嬷请示曹茴。

“撤了，没胃口。”曹贵妃一听到午膳就烦闷，柳叶眉拧得极紧。

“娘娘身子金贵，缺一餐会……”嬷嬷想要说些什么，却见贵妃椅上躺着的身影背对着自己摆了摆手。

嬷嬷没法，冲曹贵妃行过一礼后便带着端午膳的一众宫女们退出漪澜殿，“先去拿到小灶上温着，莫让贵妃醒来饿着。”

等含朝回到朝夕殿，就被站在树下的蓉美人叫住。

暖暖阳光和凉凉秋风交杂下，含朝抬起眼眸去看她 ，虽有些惊诧，却不能从其面上看出任何端倪。

朝夕殿蓉美人和成遥相对而住，可平时蓉美人极少出自己的屋子。哪怕出了屋子，和成遥见着面也说不上三句话。

“跟我进来一下。”曹蓉朝含朝说完就先行回了屋。难道蓉美人在树下等的是自己，含朝秀眉拧在一起，自己露陷了？

“是。”低沉应下一声，含朝千思百转。如果真是自己露馅了，要怎么才能把祸水引到含夕身上。

含朝来朝夕殿近四年了，进蓉美人的房间的次数却不过五次，每一次，还都是因为年关大清扫时替她做扫除。蓉美人的房间甚至比成遥的房间还要简洁，除了一床一桌一椅，地上甚至连灰尘也看不见。

“你刚刚去了哪?”蓉美人翘首直坐在木椅上，盯着含朝的眼睛问道，那一瞬，含朝觉得自己被她看透了内心。

“主子想吃水晶包，奴婢便去膳房看了一圈。”含朝仗着母子俩隔阂深，自己在曹蓉这撒了谎，她也不会去找成遥问。

“哦，那御膳房里可有水晶包？”含朝被蓉美人的一声“哦”吓得不轻:莫名觉得，这一声竟和贵妃的声音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