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接下来细嚼慢咽。”

“王叔是我初恋的爸爸。”史丰杰语气平静。

初恋？我有些懵，只是怔怔的看着他，脑子里竟瞬间涌出关于他初恋的数十个理不清的问题。

“逢年过节，我都会陪他喝两杯，聊聊天。”

难道他初恋已经死了？这是我在混乱中唯一理清的思绪。史丰杰怕死，是否与他初恋的死有关？

我吃面的速度在他惊人的言论中得到减慢，嚼在嘴里的香味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其实我并不怕自己发生意外，我更怕我在乎的人发生意外，我所惧怕的死亡，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生老病死，也是每个生命都必须承受的最终的消失。”

“你真正害怕的是失去吧。”我说。

“你呢？”史丰杰放下筷子，直直盯着我。

“都差不多吧。”我继续吃面，脑子里归纳着我将告诉史丰杰的事情。我们的恐惧在多数不理解的人看来更像是无病呻吟，即便我们明白生活中的很多道理，要将道理与生活等同起来并不容易。

吃完面后，史丰杰带我走进面馆厨房后面，隔着厨房的是不大宽敞的客厅，客厅虽小，东西却摆放得非常整齐，电视柜旁边的架子上摆放着一个相册，里面是一张全家福，我认出更年轻的王叔，他旁边站着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女性，他们前面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

客厅角落还有一个木台，木台上摆着两张照片，一张是那个温柔的女性，另一张是小女孩中学时期的样子，照片前面有个香炉，还有盘供果，我这才确定，史丰杰的初恋真的已经死去。

“你先坐着等我一下。”史丰杰带我到沙发旁边后说，“我想跟她说几句话。”

“嗯。”我坐下后，看见史丰杰停在照片前，并没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几分钟后，他走到我面前，“走吧。”

在车上时，史丰杰不停回放着《梦中的婚礼》这首钢琴曲，大学时我有段时间也沉浸在这首音乐传递出来的一种奇特的悲伤中。我所认识的史丰杰，也许只是我的肉眼能看到的最表面的一部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她叫罗悦云，”史丰杰突然开口，“十六岁那年，在学生会打杂的她，在为学校举办的校园艺术节搬东西时，脚底踩滑，从楼梯上摔下去，伤到头和脖子，就没能醒过来。”

“你的恐惧是从那次事件开始的吗？”我问。

“也许是，也许不是。”史丰杰说，“有些人即便经历再多的这种情况依旧可以毫不畏惧的活着。”

“怎么可能有毫不畏惧的人！”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我觉得，看起来毫不畏惧的人只是比我们更能隐藏，内心更加强大罢了。”

“你总能在不知不觉中说出一些道理来，”史丰杰露出轻松的笑脸，“跟她很像。”

“你的初恋么？”

“说话的语气，对我的态度，都很相似。”

“原来是这样。”我的胸口仿佛被冰锥戳了一下，原来史丰杰一开始接近我是因为觉得我和他的初恋很像啊！难怪这样的花花公子会突然变得这么温顺，我只不过是他心中的一个影子罢了。失落感瞬间袭遍我全身，我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完了！我的的确确喜欢上他了！

“什么时候回去？”我现在，只想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远离他，“我觉得好累，浑身不舒服，我想睡觉。”

“哪里不舒服？这附近有家医院。”史丰杰担心的问。

“不用去医院，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困。”

“那你现在车上睡会儿，很快就到家了。”

我将头扭向一边，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史丰杰牵着他初恋的手的画面。这份爱情不属于我，还好我一开始就有所防备，要是真的爱上他，肯定会很心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眼泪会一点点不受控制的往上涌呢？

车缓缓靠边停了，我赶紧擦掉眼泪，扭头过去看史丰杰。此刻，他正满脸不解的看着我，“你为什么哭？”

“我只是想到一个逝去的亲人。”我撒谎道。

“你的秘密还是下次再讲吧，”史丰杰说，“今天不能回别墅。”

“为什么？”

“今天早上你也看到了，我妈竟然把我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了周蕙里。”

“那今晚我们在哪儿睡啊？”难道他要带我去开房？要是真开房，我也要单独睡一间。

“我家，”史丰杰发动车子，“不用担心，生活用品样样齐全？”

“你家？你有几个家？”

“我隐藏的家。”史丰杰笑着说。

“罗纳和罗伊怎么办？”

“有人照顾他们。”

很快，我们便抵达一个位于市中心的电梯公寓。车停好后，我们直抵32楼，也是电梯公寓的最顶楼。

“我每年都会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史丰杰边开门边说，“这里离你上班的地方很近。”

屋里干净整洁，丝毫不像长久不住的样子。客厅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透过窗玻璃，能看到市中心包裹在璀璨灯光里的豪华。落地窗旁边有张小圆桌，两个小木椅放在圆桌两边。

“坐在这里可以观赏城市的夜景。”史丰杰走到圆桌旁，“要不要来感受一下？”

“我有点恐高。”我犹豫不决。

史丰杰将桌椅往里挪了挪。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看着史丰杰诚恳的表情，我实在没法拒绝，便走过去坐下。璀璨的光亮透过玻璃刺过来，只要低下头，便能看到街道上移动的车灯。一切都显得遥远又渺小。

“陪我坐一小会儿就行。”史丰杰在我对面坐下。

我仔细打量史丰杰的脸，思考着此刻的他脑袋里想的是我还是他的初恋。命运把他们分开了，这是一场悲剧。然而，这个世界，哪个时候没有悲剧上演呢？

这个世界，既庞大，又渺小。世界上的人类，既强大，又弱小。面对生死，我们都无能为力。

“我现在好多了。”我的脑中突然闪出搬家那天史丰杰那苍白的表情，那个时候，他是否将我想成他的初恋，回忆起那死亡的恐怖瞬间？我的恐惧，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秘密，早些让他了解清楚我的内心也好，一定要让他明白，我和他的初恋一点也不相同。

“我去倒水。”史丰杰准备站起来，我赶紧叫住他。

“先别走，”我目光坚定的盯着他，“坐着听我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史丰杰缓缓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