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邯临市大力扩建，奚林家的红砖小楼被刷上刺眼的“拆”字。昏暗的楼洞仿佛怪兽的大嘴，要将人拆之入腹。

“哒哒”的脚步声从狭小的楼洞中传来，直到女人走进阳光里才看清她的面容。岁月在奚舒脸上留下痕迹。年近三十的她，因为操劳，眼角挤满了细小的纹路。如同疯长的藤蔓一般，遍布到双颊。

“奚舒女士？”

“嗯。”

“您的快递，请签收。”

端着盒子，奚舒麻木的神情出现一丝动摇。第十一年，他又在坚持什么，明明当年头都不回的跑掉的人是他。

拖着步子，她走回家里。

“老张，我回来了。”

叼着烟头的张庭，轻蔑的看了眼踏进门的女人：“又是他，还真是执着。我看看，今年又送了什么？”

夺过快递，男人恶劣的笑着，漏出常年吸烟被熏染到黄黑的牙齿。撕开包装盒，男人干啐一口：“草，那男人这几年混的不错嘛。轮滑鞋，看来不便宜啊。要不就找他借点钱，好还老子的赌债。”

男人奸笑两声，把礼物扔给奚舒，又点燃一根烟教训：“把东西藏好，别让那小野种看到了。”

支起削瘦的躯体，男人摇摇晃晃离开家。即使口袋空荡荡的没有一分钱，他还是要去赌。

在这个家庭中，他俨然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神位。只因为十一年前，他收留了这对无家可归的母子。

女人茫然的望向紧闭的大门，她还有什么可以选择。这样下去，奚林的一生会一同被摧毁。

眼看着拆迁的日期越来越近，奚林一家才带着那些同废品一样的家具离开红砖楼怪兽的腹中。

夏季的太阳，杀伤力丝毫不逊于冬季刺骨的寒风。铺天盖地而来的炽热阳光，使奚林出现大火燎原的幻觉。

新家是在一栋方方正正的白楼中，一条破落小巷的最深处。

“老子没钱了。你再这么纠缠，还不如给我带着你那野种卷铺盖走人。”

“小林才十二，还要上学。拆迁款你都拿走了，剩下的钱是我辛辛苦苦攒的学费，不是让你拿来赌的。”

“贱女人，老子给你们一个家才没让你们母子饿死街头。比起十二年前逃跑的孬种，已经是仁义了。拿你点钱怎么了？”

小小三十平米的房间，用薄木板隔开，没有丝毫的隔音作用。传到奚林耳中的吵闹声如此清晰，以及夹杂在其中的摔打声，每一次都敲在他的心上。

“咚”的巨响，屈膝窝在床上的孩子被吓的双腿打颤。紧咬下唇，那种恐惧不仅仅是心理上的，还包括了生理上的抗拒。

一定是妈妈出事了。奚林眼眶里憋着打转的泪水，挪不开身体。他知道自己应该去阻止男人，但是身上还未褪去的淤青，扼杀了他最后一点点勇气。现在过去会被男人打死。

“还有没有钱，这点哪够老子塞牙缝的。死婆娘快说，你把钱藏哪了？”

“混蛋，你睁眼看看。咱家连饭都快吃不上了，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钱！”

“是吗？吃不上饭了。既然都这样，你儿子还上什么学！让那野种出去打工！不拿钱回来，小心我打断他的腿。”

“老张，你别去。那是我儿子啊，求你了，他还小。”

“滚。”紧接着又是“咚”一声巨响。

“等等，我给你弄钱。我有办法了，你不要去小林的房间。求你。”

“死女人，不跟你来点狠的，你就不知道老子姓什么。”

“我去找他，给他打电话。他有钱，你放过小奚，我会去找他要钱。求你。”

“知道有今天，你早些年就应该找他要钱。”